“……目前承势虽稍落,犹恐台风夏秋复来,船厂重地,守护须格外认真。无弹出广告小说 遂会同中外员工,仔细勘测,定船厂新址于马限山西北簏,婴脰山西交界处,其地土质坚实,适宜建厂,更有马限山为之屏障,可阻台风袭扰。弟yù在此筑石坝三道,以求捍御得力,益臻巩固。坝成则庶足以阻障狂澜。吾兄系念船政,为百万生灵之身家xìng命所倚托,弟不惮将筹防计划,絮聒以告,望吾兄明辨而助弟笃行之……”
看完了沈葆桢的来信,左宗棠本来拧成了两个黑疙瘩的浓重眉毛渐渐的舒展开来。但当他拿起周开锡的信又瞅了一眼,看到那些周开锡向自己大倒苦水的字句,眉头重又拧紧。
“此子小小年纪,便敢藉此向老夫无端发难,当真是有胆有识啊!”
左宗棠冷笑了几声,思绪渐定,他又想了想,便拿起笔来,开始给周沈二人写起回信来。
差不多与此同时,船政的换址风波,也在其它地方,掀起了阵阵的波澜。
已升任湖广总督,仍在营前帮办军务的李鸿章刚刚收到了自己恩师曾国藩的来信。
“少泉宫保世仁弟阁下:”
“顷得初三rì书,抄寄省三廿八rì捷报,知寿光弥河大胜,全股擒斩将近,即rì红旗入奏。大郁之后,旋即大伸,何其速也!犒赏银两,作梅言前接阁下信,有饬备打卦的、小曲卖唱的、相声、竹板、唱大鼓的,各般手艺各显神通……周围则围着一堆堆穿着各异,脑后挂着长短不一辫子,各按喜好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们。
“今儿个什么rì子?怎么街上这么多人?”周开锡问道。
“今儿是这附近十里八乡乡民们赶庙会的rì子,我忘了周大人病体初愈,好清静,选错了rì子,还请周大人多担待。”胡雪岩呵呵笑道,他留着两绺八字髭须,宽宽的眉毛下一双黑sè的瞳仁闪着jīng光。
“胡老弟说笑了,担待什么的不敢当,你盛情相邀,我哪能不到呢。”周开锡看了看满桌的菜肴,微微一笑,“素闻这‘聚chūn园’酒楼是东城这边厢最好的酒楼,今rì一见,果不其然。”
“周兄说哪里话来,你是雅士,一般的酒肆入不得眼,好在这聚chūn园虽算不上什么名胜,里面的菜sè却还是上得台面的。”
的确如胡雪岩所说,这一桌算得上是盛宴——佛跳墙、荔枝肉、红糟醉香鸡、八宝书包鱼、鸡茸鱼唇、琵琶虾、荷包鱼翅等一干当地名菜在桌上梅花攒珠般布列四周。
不过此时两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这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上……
胡雪岩亲手给周开锡斟酒布菜,二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远处传来阵阵打桩之声,周开锡习惯xìng的转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兄一心为公,勤劳国事,令人感佩。来,我敬周兄一杯。”胡雪岩笑着举起酒盅,对周开锡道。
周开锡默默无言,举起酒盅和胡雪岩一饮而尽。
“船厂迁到新址,再无台风之虞,周兄当高兴才是。”胡雪岩对周开锡说道,“以后若是再出了什么事儿,便是那林鲲宇的责任,和周兄无干了。”
“话不是如此说。”周开锡听胡雪岩言下似有挑拨之意,摇了摇头,说道,“船政为国之重务,我又身为提调,职责所在,和不能说毫无干系。”他望着船厂新址的方向,不由得叹息起来,“林鲲宇也是为了船政,用意是好的,但为人失之狂傲,竟连左公所定之船政大略也敢妄言讥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左公的思虑方略,岂是他一个后学晚辈所能尽晓的?”
“周兄说的是,呵呵。”胡雪岩听到周开锡的回答,脸上略现尴尬之sè,不过转瞬即逝。他拿过酒壶,替周开锡将酒盅斟满。
“我和鲲宇为厂址之事相争,乃是见解不同,非为意气之争。”周开锡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失言,转口说道,“鲲宇天姿颖悟,学问极好,办事又认真细致,若是能不恃祖而骄,将这狂傲之气去掉几分,rì后多加历练,将来亦不失为我大清之能员干吏。”
“周兄之气度胸襟,小弟佩服之至。”胡雪岩听了周开锡对林义哲的这一番评价,心中暗骂周开锡明明吃了亏还要在这里装大度,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发出了由衷的赞叹,“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他林鲲宇无论如何改,也万难及周兄之万一。”
“胡老弟过誉了,呵呵。”周开锡知道胡雪岩今天请自己喝酒的用意是想邀自己和他一道对付林义哲,不由得笑了起来,“来来来,喝酒喝酒。”
“他林鲲宇这一回藉此出露头角,又是沈公内侄,以后事事好压着周兄一头了。”胡雪岩故做叹息状道,“连你这个提调他都不放在眼里,以后我这个采办的rì子,也休想好过了。”
“那倒未必,此子狂是狂了些,书读得也有些迂,但为人还算光明磊落。”周开锡笑了笑,说道,“老弟勿忧,那等事情,他是做不上来的。”
听到周开锡就是不上路,胡雪岩心下发急,但偏偏还找不出别的话来劝他,此时的他,脸上还是一副笑容,但额头已经渗出了微汗。
“再说了,有左公在,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周开锡笑着安慰胡雪岩道,“上次吴棠都没动得了咱们,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帮办?”
周开锡说的吴棠,是原来的闽浙总督,安徽明光人,他向来以思想保守著称,由于左宗棠在其到任之前,将船政这一用钱、用物的重大工程夺走,另委他人,吴棠对此早就心怀忿忿。因而利用总督的权力,借一些不知来源的匿名信和打油诗为证据,对周开锡等左宗棠委任的一些船政官员痛下杀手,以贪墨等事奏参弹劾,并质疑船政工程。
对这一可能危及船政生命的打击,沈葆桢与福建将军英桂等忍无可忍,上奏据理力争,远在陕甘的左宗棠也愤然反击:“吴棠到任后,务求反臣所为,专听劣员怂恿,凡臣所进之人才,所用之将弁,无不纷纷求去。”最终,吴棠被调任泗川总督,在闽浙总督任上仅仅不满一年,被吴棠革职驱逐的船政官员均获重新起用。朝廷随后以观念较开放的浙江巡抚马新贻升任闽浙总督。笼罩在船政上空的yīn霾这才一扫而空。
“是是,周兄说的不错,咱们跟着左公,还有什么好怕的。”胡雪岩当然熟知这段往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顿筵席吃得还算畅快,酒足饭饱之后,周开锡便起身告辞。胡雪岩送走了周开锡之后,望着一桌子的残宴,呆立了半晌,猛地抓起了一个酒盅,狠狠的摔在了地板上。
坐在轿中的周开锡似乎是听到了酒盅摔碎的声音一般,恰在此时伸出手打开轿窗的小帘,向远处“聚chūn园”酒楼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现出了一丝冷笑。
“想要我帮着你夺占人妻,哼!胡光墉啊胡光墉,你把我周某当成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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