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 初升的朝霞映在剑身，幻化出一圈五彩斑斓的光晕，断喝声中，黄烈一剑刺入马喉，迅速拔剑，抽身，战马悲鸣，热血如瀑流泻下，大半落入地下盆中，喷shè出的血液把旁边兵士身上染得殷红。

黄烈在盆中盛了满满一碗马血，急匆匆赶上楼来递到我跟前，我接过来一饮而尽，口中焦渴稍解。

对着碗边缓缓流下的一行血印呆看了片刻，我道：“它走得利落么？”

“大帅相信我，绝对没有痛苦。”黄烈低声道。

楼下抢夺马肉马血的士兵发出恐怖的吼叫声，在饥饿和干渴的摧残下，再理xìng的人都会丧失理智，何况这些本来就充满血xìng的军人。

“我下去看看，千万不能再为争马肉死人了。”黄烈急匆匆赶下楼去，充满无奈的语音兀自回荡楼中，我摸了摸腰间的宝刀，心头好生凄凉：我带来沧海国的只有一刀一马，当年宫本无藏从沈刚手里夺来的骏马在今rì化为军粮，顾帅赐我的跃渊宝刀还能跟我多久？

今天是被困长平的第十八天，长平镇的居民在我们到来前已全部离开，不但井水有毒，连一口干粮都没留下，连rì来我军杀马度rì，明知是饮鸩止渴，失去了骑兵的力量决不可能冲出重围，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如今天香城不多的兵力竟被分成三块，封沉镇守的黄金峰多半已经不保，我这里也是前景惨淡，原本就艰难的局面，还让我和林撼阳雪上加霜地走到如此绝境！

左成军守在镇口，盛伟驻扎在二里远处，两军兵力，再加上左成修筑的工事，已打退连rì来的三次猛攻，我军不但伤亡惨重，士气更是低落，已经不可能发动第四次进攻。毛顺见大势已定，自往天香去了，左盛二军却不来攻，只管守住镇口。

联军这一仗打出了林漫野方前所未有的水准，如今想来，看似平淡的开局已经暗藏杀着：三家联军封住三方城门，却有意让开直通黄金峰的东门，放弃了切断粮道的阵势，当时我们只当伍胜胆怯，不敢自居腹背受敌的险地，如今想来这分明是引诱我们分兵的先兆。我方jǐng觉更被对方长时间的按兵不动麻痹，以至听说黄金峰被攻时，也只道是他们按捺不住，急于断我粮路，竟丝毫没想到这一战已是总攻的前奏，敌人在倾全军之力做决死之战，我们还当是场小战役，怎会不一败涂地？

当我在山口突生jǐng觉时，依然只当是对方临时设下的埋伏，哪知面临的竟是联军深思熟虑后布下的天罗地网，不管我从正面入山还是绕道长平，都逃不出他的埋伏圈，就算重来一次，林撼阳知道了封沉被攻，能不派兵去救么？一旦要救，派去的军队必然中伏，到现在我都想不出怎生化解伍胜的这一计，他大元帅之名，毕竟不象我是凭空得来的。

这一战给我的教训比方天肃还要深刻，如果能脱今rì之困，我相信自己会从此上一台阶，真正步入大将行列。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士兵们五天前就已接近断粮断水，今天杀了最后一匹马，面对即将来临的士兵哗变，我丝毫没有稳住局面的信心。

换了是林撼阳，以他的魄力气势，可以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如是白盟海，凭森严的军纪和冷峻作风亦能将任何不满情绪扼杀于无形，与这些天生英才相比，我几乎一无所长，每想到这些，我内心懒散的本xìng便疯狂孳生，连rì里只在小楼上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当年宫本无藏对我的观察确实入木三分，我的确不是做大事的材料。“也许那时我真该躺在山沟里不起来才好。”听见黄烈在楼下几句话化解了干戈，我更加自暴自弃地想道。

现在军队的秩序全靠黄烈上下跑动维持，我放弃了一切努力，坐等最后时刻的到来，这种遇到困难就放弃的颓废，如附骨之蛆般紧紧缠绕我的灵魂，难道就是我的宿命？

地平线上的朝阳正冉冉升起，我却不知明天还能否看到同一轮红rì，心中眷恋不舍。

整个小镇的空气都弥漫着马血的腥味，好容易熬到中午吃过今天的马肉，太阳正晒得我昏昏yù睡，简丹却怒气冲冲跑上楼叫道：“大帅，我抓住了几个叛徒！”

我懒洋洋道：“是么？”简丹叫道：“他们煽动弟兄打算把你抓了投降伍胜，我把他们带来了，请大帅发落。”

我往楼下瞥了一眼，一群人将四五人围在中间，不时动手推搡，外边越来越多的士兵一言不发地聚集过来，气氛紧张而复杂。我知道在近几rì的战斗中，简丹拼死作战已经小有威信，下面的人大概就是他的党羽吧。想到把党羽这个词用在一个孩子身上，我苦笑一声。

“大帅，你还笑？”简丹瞪大了眼睛，我叹了口气：“让他们走吧，这事别追究了。”

“不能放，他们要造反！”简丹不依不饶地大叫。

“不造反，就没有活路。”我淡淡道，“我们马上就没有吃的了，不投降，还在这里等死么？”

“大帅，你别吓我！”简丹眼瞪得大大地，几乎要哭出来了。

“真是小孩子。”我伸手摸摸他头，“下去吧，把他们都放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悠闲地走到床前躺下，长长呻吟一声：“吃饱喝足，还有这样一张床，夫复何求？”

“主公，光秀君叛乱了！”

“是吗？”我故作傲然一笑，提刀大步走出，悲凉之气充斥胸臆。

寺门外，一人身着魔王盔甲，如黑山森然而立，慢慢取下头盔，他的脸渐渐显露出来……

再度从恶梦中惊醒，我的心脏狂跳不已，这个一再出现在我梦中的叛乱者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每次都看不清他的脸？

发了好一阵呆，我才注意到窗外一片漆黑，这一觉睡了一整个下午，满身热汗。

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我的三名卫兵站在角落，看我醒来不发一言，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我突然明白，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

黄烈蹬蹬疾步冲上楼来叫道：“大帅，有人煽动了好多弟兄来闹事。”我和他走到窗前看去，只见楼下聚集的人cháo几乎看不到尽头，领头的正是白天那些人，他们将简丹等团团围住，简丹两手叉腰与那几人争论，声音响亮高亢，声势逼人，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对方气势居然不敌，始终是不敢动手。

黄烈擦擦额头冷汗道：“这几人还不敢过于放肆，满口不敢有所冒犯，只请大帅降林漫野。”他偷偷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我微微一笑，心道：“也不知他们是感我中午不杀之恩，还是怕与我兵戎相见。”当真动起手来，虽然我终必不敌，但最先上前的一批人却非死在我手上不可。

那些人见我在窗口露出脸，都大声叫喊起来：“请杜大帅降了大太子！我等必誓死跟随，决无二心！”喊声如cháo，震耳yù聋。

我沉默片刻，大喝道：“各位弟兄少安毋躁，杜天宇这就下来给你们一个交代！”这几句我运了真气喊出，压下了众人的喧闹，四周立时安静了下来。

黄烈面sè苍白，低声道：“大帅，你……”我忽然一笑：“黄烈，我们认识也算不短了，你是个很优秀的参谋，和你结识一场，我很高兴。”黄烈抽了抽鼻子，道：“大帅，我……黄烈得你提携，铭感一生。”我淡淡道：“那我就送你一个天大的富贵，可好？”

黄烈呆若木鸡，喃喃道：“大帅，你，你真的不降林漫野么？大太子胸襟宽广，又是用人之际，定然不计前嫌。”我叹口气道：“你们都降得，只有我是降不得的，林撼阳以手足国士待我，我只能以手足国士相报。”说到这里，心下不免几分酸楚，但我的脾气就是这样，平rì里虽淡泊随和，一旦下了决心，却绝无更改！

我低声道：“李天镡和方天肃之死都与我有关，我如不降，林漫野必恨我入骨，与其受其折磨，不如我把头颅给你，正好两得其便。”黄烈悚然跪地，磕头哭道：“黄烈虽有降太子之意，决不敢冒犯大帅，还请大帅三思！”

我见他磕得咚咚有声，额头隐隐显出血迹，上去一脚踢翻，怒道：“黄烈，我先前与你相识，还觉你有英雄气，怎么现在越活越倒转去了？”歇了歇，我忽有所领悟，指着黄烈道：“我看你是被方天肃吓破了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男子汉大丈夫，一时成败算得什么？何不放下过去的包袱，奔向新生？”说到这里，我突然呆住了，这几句说的是黄烈，为何我内心竟有共鸣？

我发了会呆，只听楼下原本的寂静又渐渐转为喧嚣，迅即反手抽出跃渊宝刀，将顾帅赠我的宝刀举到眼前，叹道：“宝刀啊宝刀，只可惜你跟错了主人!”

此情此景，满怀凄凉无处宣泄，回头见黄烈依然躺在地上如一摊烂泥，我淡淡一笑：“这个富贵你不要，下面那些人可想要的紧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简丹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入房中大叫道：“大帅，有……有火光，镇外……”我皱了皱眉头，和他一起走到窗前往镇口看去，果然火光冲天。黄烈一跳而起，看得一眼惊叫道：“是左成的营地！”简丹大叫道：“救兵，皇上发救兵来了！”

楼下顿时sāo动起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有人叫道：“什么救兵，林撼阳被大军围城，自身都难保，还能派兵救我们么？要是有救兵，早就该来了，怎会等到现在？大家不要上当！”

我面sè一沉，看了黄烈一眼，他顿时会意，拔弓搭箭挽弦放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那人喊话的余音还未歇，已应声而倒。

黄烈再取一箭搭在弦上，引满不发瞄向人群，眼神傲然不群，杀气冲天，方才的颓废荡然无存，楼下顷刻间鸦雀无声。

我暗赞一声：“这才是我在龙泉关认识的黄烈！”运足真气对楼下喝道：“弟兄们，左成的营地正被人放火焚烧，定是援兵到来无疑！我们在这里坚守八天，牺牲无数弟兄的生命，不就为了今天么？凡是有血xìng的汉子，这就跟我杀出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楼下静了片刻，轰然响应：“报仇！报仇雪恨！”“他娘的，谁敢再说投降，老子先杀了他，再杀左成！”

我见气势已成，飞身从楼上跳下，楼下惊呼中为我让出一片空地来，简丹的几个追随者率先振臂高呼道：“杜大帅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众人齐声大叫：“杜大帅天下无敌，天下无敌！”一时间群情激昂，士气如虹！

我万没想到片刻前还要自尽，此时竟领略到如此景象，真是转瞬间天堂地狱，浑身血液都要沸了，大喝道：“牵马来！”简丹早亲自将马牵来，我踏镫上马，扬刀往镇口一指，一片杀声漫天漫地，直yù冲上九宵，击破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