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
岩浆最深处
王林睁开了眼睛,浸泡在岩浆中的肉身没有化为焦炭,经过岩浆淬炼似乎变得更为坚韧有力了。全身的伤口已经痊愈,精神也完全恢复,神识变得更为强大
两柄剑在王林两侧沉浮。一柄漆黑,一柄雪亮
下一刻,这两柄剑消失了。
王林也忽然消失了
山河破碎,满目疮痍,寒鸦飞过,带来一片凄啼。夕阳西下,薄暮冥冥,更添许多惆怅
一个看似十余岁的少年默默独坐,面前,是那崩落的山脉。这山脉本是连贯的,却在几日前断成数截,中间有几处仿佛被人凭空掏空了。七座如剑般挺立的山峰齐齐断裂,就像一把把被人折断剑锋的断剑
身下,是那破碎的大地,一个巨型的空洞将这大地变得更加支离,洞不知深几何,从上望下去只有一片漆黑,仿佛能连通到星球的另一边
少年无言,瘦小的身躯无比坚定。
身后,两鬓银霜的中年男子与浓眉大眼的壮实青年看着这少年的背影,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
塞维道:“他们真的死了吗?”
老托尼道:“这几天你已经问了不下一百次了”
塞维道:“真的死了?”
老托尼道:“应该是的”
塞维道:“真的?”
老托尼一拳抽在某个喋喋不休的青年的肚子上,打得某青年弓起身子,捂着肚皮龇牙咧嘴,痛苦无比
老托尼淡淡道:“恩”
塞维表情扭曲,坚强的憋出一句话来:“要不老头子你再下去看看?”
老托尼摇摇头感叹道:“这个洞可真深,我跳下去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到底,这底下的洞可比上面的大出无数倍啊,他们实在太可怕了……”
这兔崽子倒是说得轻松,这么深的洞下去简单上来难,不停的月步月步,让我这老胳膊老腿都有点吃不消了……
塞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那小子都坐了三天了,怎么劝都不听,真是副牛脾气”
三天,很短,却足以使许多事情发生变化。野心勃勃的蓝胡子海贼团一夜间不复存在,残余的船长都已经离开了这个岛屿,恢复过来的两千余精英海贼听闻团长已死,惊愕慌乱后各自选择了船长跟随他们一起离去。那些被奴役的矿工自然也就自行散去归家
原本荒芜的岛屿,更加的萧索了
残破的岛屿,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仍留在岛上的,只有无力抗争的原住民和老托尼三人。当然,还有为数不多的雾海中的怪物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让人不得不感叹。{ 手、打\吧.首.发}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造成这一切变化的那两人已同归于尽时,唯有那瘦小少年依然坚信着
老托尼也只能叹息
忽然,天地间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冰冷而孤独
王超瞪大眼睛,浑身激动得颤抖了起来。老托尼和赛维身子一僵,满脸的不可思议
塞维颤声道:“你没死?”
王林道:“是”
清冷的少年,清冷的话语,却完全不能冷却他们澎湃的心潮
老托尼声音也颤抖起来,问道:“拉瓦尔他……”
王林道:“死了”
老托尼如遭雷击,虽然心里早有猜测,虽然心里有诸多恨意,但那毕竟是他的血肉至亲啊,老托尼一时间呆若木鸡,无法言喻的悲伤中,隐隐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人死灯灭,种种罪孽也无从报起,就让它随风消散吧,弟弟……”
王林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人再说话
荒野无声,日渐西沉
王林道:“走”
王超道:“你要走我总是跟着你的”
塞维问道:“去哪里?”
天边那橙色暖光就要消失,依然努力的温暖这世间
王林道:“我种下之因,总需担下这果,不能让他人为这恶果所苦”
王超懂了,老托尼懂了,塞维不懂
塞维讷讷问道:“纳尼?”
王超对塞维投去鄙视,而后有点激动的道:“我回去和他们讲,他们一定会很乐意的”
老托尼似乎对某青年的迟钝感到有些羞愧,咳嗽两声以作掩饰,正色道:“港口还有几艘大船,船上的物资都是以出征的标准配备的,每艘船都足够支撑五百人一个月的用度,现在倒是刚好用得上了”
王林点点头,道:“我与他先行一步”
一阵风吹过,老托尼和塞维再看,哪里还有王林与王超的身影
再临荒村,入目已不是破败的景象,之前还可勉强称之为房屋的断瓦残壁,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幸而这些土屋已足够残破,就算倒塌下来也埋不了人,所以村民们大多都没什么损伤。
许多村民的麻木似乎已被另一种情绪填满
——那是敬畏与期待。
敬畏神灵的力量,祈求神明的救赎。
人总是将希望寄望于他人,期望别人将自己拯救出痛苦的深渊,却不知自我的救赎才是改变命运的根本。
敬畏与期望,总是比麻木好的
王超想道
人应常怀敬畏之心,有敬畏才能警惕,以免逾越心底的准绳。抬头三尺有神灵,在头上那虚无飘渺的神的震慑下,多少能使人在步入歧路前有些许思考,将人心底的黑暗束缚遏制。敬畏心也应是好的
月升日落,天地又完成了一个昼夜的交替,繁星漫天,如恒河沙数,明亮而美丽。常年笼罩岛屿的黑色烟幕已消散不见,清澈的夜美得让人心动
月明风清,连村落里那些形状怪异的树看起来也别有一番奇趣
发丝拂动,王林品着这清风的滋味,道:“这风本是很好的,只是沾染了太多的血泪与悲伤,显得太过苦涩了”
王超恨恨的道:“当然是好的,可惜被恶人给毁了”
王林道:“苦涩的风也是有人喜欢的,这是故乡祖地的风”
王超道:“那也太过苦了,没人会喜欢的”
王林摇摇头,道:“去吧,将愿意移居他处的人带到此地。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
王超去了,他并不相信还有人会留在这种鬼地方
月华如水,清清冷冷,白衣如雪,孤高杳远
最终来到王林身前的,有六百多人,多是青壮年人。王超却不开心,因为偏偏有些倔强的家伙要留下,这其中多是些老人,嘴中念叨着祖宗传统,死都不愿离开,自然连带一些亲族也留了下来。
这千百年来繁衍了一代代村民的祖地,终归是有人传承下去的。时间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凡人难以掌握,所有的伤痕终究会淡忘恢复,缺失的心灵也会渐渐的完整。那留下的近百人便是种子,鲜活的生命将在这片古老而多灾的土地上蓬勃新生,这片土地永将在子子孙孙的香火传续中永远传承下去
不知王超对他们说了什么,这六百多村民望向王林的眼神充满了崇敬与狂热,灼灼的目光中麻木早已被燃烧殆尽,他们犹如在仰望着一尊神灵。
他们深信眼前年轻的神灵将引导他们至那片流淌着牛奶和蜜汁的土地
王林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就忽然在数十米外了
王超明白他的意思,对着众村民道:“今晚的夜正好,相信明天会是无比光明的一天,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危险,但是我们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前进吧!神灵会护佑我们的!”
“哟西!”村民们热切的目光全都投注到远处那白衣少年上,齐齐振奋的道
搬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当搬家时,总有意料之外的东西在某些旮旯里惊现,又不得不将其收拾打包,结果发现要搬运的东西实在比想象的多出不少,搬家总需费好大一番力气与精神,让人疲惫不堪。
搬家尚且如此,更不必说一族永久的迁徙他方了。幸亏村子这许多年来已被蓝胡子海贼团搜刮一空,家徒四壁已算好的了,许多家庭连遮头片瓦也没有,四壁也只剩了三壁,所以所带的东西并不多,每个人只是一个小包袱,许多人甚至两手空空,只带走一身泥尘
六百多人的迁徙规模并不算大,但也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足有几百米长。一路上村民们都是兴奋无比,沉积多年惫倦的身躯似乎重新注入了无穷的活力,走了许久也不见累,彼此间亢奋的谈论着,谈那美好的未来,说那美好的憧憬,所有的痛苦与悲伤仿佛都已消散,每当谈及某人时,他们总会停下交谈,眼睛无比明亮的望着队伍最前方的身影
当然,也有些人不相信当日造成那般天崩地裂骇人景象的神灵会是如此年轻,看似柔弱的少年怎可能拥有神灵般的伟力?但是这种质疑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们已在雾海,村落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
雾海已没有雾,当那白衣少年迈进去的那一刹那,所有的雾气都全部散去。
这并不是重点。大量的血食当然毫不意外的吸引了雾海残存的凶兽,那少年身上没有丝毫的血腥与强大的气息,却震慑得这群凶兽不敢有所动作,它们恐惧得发抖,又不愿意放弃眼前这些仿佛唾手可得的美味,只好蛰伏在一旁贪婪的盯着这些食物,涎水从嘴边滴落
终于,野兽的本性还是压过了恐惧,一只牛头蛇身的怪物带着一阵腥风向着这支队伍凶猛的扑去,一双兽眼绽放出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感觉到血肉的美妙滋味
它已不能再有感觉
牛头从蛇躯上滑落,还没落到地上,就已化为飞灰
所有蛰伏的凶兽都化为了飞灰
白衣少年仍然不疾不徐的前行,仿佛什么都没有做
身后,眼神更加灼热,似乎要燃烧起来了
多么匪夷所思的力量啊,这就是神灵啊!
传说,他们的祖上曾见过神灵,并在神灵的恩赐下在这座岛屿建立了村落。世代与外界隔绝的村落,一代代人在老人的叮嘱下,相信着世间有神灵的存在。尽管所谓的神,或许也只是人,拥有着超越凡俗所能理解的力量的人
他们相信着
有神灵的引导,还有什么可以让我们畏惧的呢?
妇女、男人、孩童,所有人都萌生出了一种盲目的崇拜,盲目的勇气
王林当然能感觉到,他还是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
人活着,总是需要寄托的
他们需要寄托
仅此而已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