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养卒……”

一个细而轻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清香飘来，赵养卒猛地惊醒，他抬起头，看见一头红发的女孩正低着头站在自己的面前，两只手局促的捏弄自己的衣角。远处，叶阑珊、苏秦淮、张仪表三人正做瞭望状，朝这里观望。

”绵蛮？“赵养卒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又看见了这个女孩，或者说提前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妻子，“你来了啊。”

“嗯。”女孩低着头小小的应着，她有点失望，刚才在他们三人的鼓励下，自己是打起从未有过的勇气过来的，良久却发现他只是一个人在发呆，也不睬自己，后来她回头求助表姐，表姐却让她喊他，叶绵蛮也是憋了好半天才喊出这三个字的，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要是赵养卒再没反应过来，她可能就要羞怯的逃开了。

一时间赵养卒也不知道该说些甚么，自然而然的他就打量起女孩。叶绵蛮的面目自不必说，尤其让赵养卒心动的是那一头如水又如火的酒红『色』长发，虽然此刻叶绵蛮戴着风帽，只『露』出少许，但仍然让赵养卒怦然心动，这个女孩让他感觉像是个动漫的人物，那是属于他那个时代才有的，别样的温馨。

叶绵蛮突然恐惧的退了几步，她头低的更低了，她害怕别人看她的头发，那样会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个妖怪。

似乎明白女孩所想，赵养卒指着女孩头发很干脆的道：”你的头发，很好看，我很喜欢。“

叶绵蛮呆了一下，低头不说话。

“来我旁边坐一坐吧，”赵养卒的心突然放开了，“我们以后会一辈子在一起的，你不必怕我的。”

听了这句大胆的话，叶绵蛮又呆了呆，不过赵养卒这句话似乎也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偷偷撇了一眼赵养卒脸上和熙的微笑，女孩子突然心跳加速。她拈起翠绿『色』的马布裙，缓缓走到赵养卒的身边坐下，低着头，脸红彤彤的，也不说话。

赵养卒轻柔的拿下女孩子头上的风帽，女孩子身子颤了颤，却没有出言反抗。

终于女孩及腰的头发全部展现在赵养卒眼里，她就这么坐在自己的身边，威风吹起她酒红『色』长发上的白绸飘带，整个人都似乎梦幻起来。他忽然注意到女孩的小脚，穿着一双赭『色』的小蛮靴，不安的在地上踮起，像是随时都会逃走。

赵养卒默默的看了许久，许久许久，直到李绵蛮也看向了他。

少年的眼神让李绵蛮一惊，那里面该是何种复杂，在那双眼里，李绵蛮甚么也看不到，却能敏感的感受到许多，火热、赞叹、痛惜，每一样都让女孩的心发颤，就这样赵养卒看着她，天生胆小的叶绵蛮在他面前也好似胆大了似得，歪着头也回看他，又是对视许久许久。

赵养卒终于伸出了手，『摸』上了女孩的满头的红发，宠爱的蹂躏着，微微有些凌『乱』，女孩没有反对，只是两颊却越发红了。

“我为了吹一首曲子吧。”

赵养卒的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根牧笛，女孩惊讶的看着少年，一脸佩服。

赵养卒微微一运气，笛声像是清澈的泉水那样从每一个笛孔溢了出去，静悄悄地溢满了整个只属于两人的小天地。

早晨温暖略带湿冷的阳光照在背后，云雀轻盈的划过天空，仿佛女孩子的眉梢，青石上，少年牧笛横吹，少女则在身下仰望着，一切的一切的就像是一幅画，宁静婉约。

“真是天生一对，”叶阑珊眼前朦胧，“绵蛮从来不曾对陌生人亲近过，而此时她却如此痴『迷』的看着他。”

“这就是宿命，没办法的，”张仪表微微得意，“‘软绵绵’的女孩注定需要一个敢打敢战的男孩子做她的丈夫，保护她爱她的，这是天命，注定的。”

叶阑珊哼了一声：“不许喊小蛮的外号，她才不是软绵绵呢。还有，你打我的一巴掌迟早有一天会要回来的。”

“是是是。”张仪表赔笑道，不敢再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自己这打人，气短啊。

笛声忽地“呜”的一声子走音了，像是牛吼，飒然停顿了，尾音袅袅。赵养卒窘迫的挠了挠头：“走音了，自学成才的都这样。”

李绵蛮浅浅笑了笑，她指了指赵养卒手里的笛子，赵养卒灵犀一动，赶紧递过去。女孩子恬静的把笛子横在嘴上，粉红『色』的嘴唇贴了上去，芊芊手指在按孔上轻盈的跳跃起来，顿时笛声有如串串鸟鸣，唧唧清鸣着飞上天空，比之赵养卒的牛吼，云泥之别，赵养卒开始听的时候尚有些自愧不如，可是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天边的云懒洋洋地舒卷，清晨一片静馨，像是春蜇就要到来，万物即将复苏一样。

笛声停了，可许久，赵养卒才回过神来。李绵蛮把笛子还给他，又低下头捏弄自己的衣角。赵养卒想着她刚才的指法，把吹孔凑到嘴边。倏然，他愣了一下，鼻尖飘过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凑近笛孔嗅了嗅，像是蔷薇香，又像是其他，飘忽不定，只在鼻尖轻轻拂过。

“绵蛮，你擦了香料了么？”

李绵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那一定是你身上的香。”赵养卒突然眼睛一亮，说着，把笛子递到她面前。

李绵蛮接过来闻了闻，又摇了摇头。

赵养卒犹豫了一下，小心的凑到她耳边嗅着。李绵蛮一惊又一痒，慌张的推了他一把。两人都坐在石头上，这一推，顿时两人一起滚到在雪融了后的草地上，一根细碎的枯草被两人的动作挑起，赵养卒睁大眼，揣着粗气，他能亲身的感觉到自己的手正按在女孩子柔软的胸部上，那种美妙的感觉，让赵养卒一时间竟忘记收手。

李绵蛮被压在下面，不敢反抗，她的头发因为翻滚有些散『乱』，细长白腻的脖子上泛起了粉红，她扭过头去，不敢看赵养卒，只是饱满的胸口却急剧的起伏着。

赵养卒清亮的目光垂下来，凝在女孩子的脖子上，他看见女孩脖子纤细的脖子上白皙的不染一丝尘垢，仿佛最纯净的琉璃白玉，赵养卒的气息微微火热了起来，他颤抖着冰凉的双唇映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而就在这时，一脚飞至，一下子把刚刚亲上还不曾回味甚么的赵养卒踢飞开了。

“赵养卒，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太过分了。”

叶阑珊本来见到两人滚落石头就是一阵大惊，待见到赵养卒把表妹压在身下，更是心头酸酸的，大怒不止，一下子奔了过来。

苏秦淮、张仪表也赶到了，两人不太好帮忙，只是在叶阑珊的身后悄悄的朝赵养卒竖起了大拇指，兄弟，霸气啊。

赵养卒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对叶阑珊的愤怒，他怔怔的有些出神。

地上李绵蛮，此时飞快的整理好裙子，就躲到了表姐的身后，这下连看赵养卒也不敢再看一眼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僵在这里，谁也开不了口，不知该说甚么。

“绵蛮，”赵养卒喘了几口气看着叶阑珊背后说，“绵蛮，你很好看，笛子吹的也比我好听，还有那一头酒红『色』的长发，也是世间最美的，身上还能这么香，我刚才就在想，能拥有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福气。”

少年的声音很轻：“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我只是想拥有你。”

叶阑珊能够清晰的感觉背后自己的表妹那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一颤。

叶阑珊直视赵养卒的眼睛，那么安静，没有情.欲，也没有欢愉，更不曾有悲戚，有的只是浓的说不出的怜惜。

赵养卒察觉叶阑珊在看他，遂笑了笑：“在你们来之前，我的心里沉甸甸的，一点都不开心，我看着周围的一切也都心慌慌的，只有看着自己手里的枪才感到安全一点。本来我是一直弄不清自己为甚么这样的，就在刚才我懂了。”

赵养卒说着径自的绕到叶阑珊的背后，拉住了李绵蛮的手，把女孩牵了出来。他看着女孩的手，因为刚才从巨石上滚落，手指磨破了，正在往外渗着细细的血，赵养卒举着这只手，轻轻的把李绵蛮的指尖含住，这一大胆的举动差点当场让李绵蛮晕过去，叶阑珊更是睁大了眼睛。至于苏秦淮、张仪表，已经佩服的忘记了赞叹，目瞪口呆。

“我终于知道我在怕甚么了，”赵养卒颤抖着声音，“我是怕保护不了你啊。”

李绵蛮想要挣脱的心重新静下来了，她大胆的与赵养卒默默地相对，不知道为甚么，看着他，李绵蛮有种要哭的冲动，突然，李绵蛮冲他笑了。这样的笑还是叶阑珊第一次见过，灿烂如夏花，美好的像是做了一场可望不可即的美梦一般。

历史。

大帝之后再没有对外人提过他少年时那次突如其来的恐惧，这件少年时期的往事之所以被记入史册，是直到紫薇纪年二十六年后，大帝登基已有数年，大帝坐在紫禁城中的未央宫中临风饮酒，对紫薇皇朝的太史令罗贯中说起了这段往事。

那时大帝端着杯盏对着跪坐下方的太史令笑曰：“在那之前，朕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甚么东西是属于我的，而不属于父亲、二哥、赵氏的，而是蛮妃让年幼的朕明白，这茫茫寰宇，也是有可以完全属于朕的珍宝，那一天朕回去后，练了一夜的枪，等太阳升起在地平线的时候，朕对苏、张两位国公说，我不仅不会做二哥的谏臣，而且我还会让我讨厌的二哥做我的谏臣，我再也不要追随在别人的马后，谁要凌驾在我之上，我就杀了他，我要所有人都不能与我并肩，只有这样，我才能高高在上，跟随在我身边的小蛮才能高高在上，不受任何人欺负。其实，朕后来所作的一切，初始都只是想保护她，那是朕一生的至爱啊。”

太史令听闻后沉『吟』不语，直到良久才说：“这可以记进史册中吗，臣说的是，帝王之志，源于一个女人。”

大帝微笑：“太史令不屑？”

太史令思索良久：“非不屑，实不愿不想。不愿世人知陛下为一女子而起苍茫之志，不想陛下为一个女子而夺天下立一国。”

大帝点头：“朕本一俗子，为红颜倾尽天下又有何不可，请太史公为朕笔录，让这段荒唐在青史上就这么真实的流传下去吧。”

后来太史公在杜撰自己的小说《三国演义》时，曾借鉴了大帝的痴情，赋予在另一个人身上，吕布。后来这段笔录公诸于世时，是录入了《紫薇大帝起居录》中的，只是当时在位的皇帝已经是紫薇文帝赵长生，皇帝阅稿后勃然大怒，一向宽恕的皇帝一日连斩二十三位史官，直到第二十四位史官依旧把这段话写入史册。

“爱卿和朕做对吗？”文帝问长史。

“是非公论，史官只求还世人一个真相，”长史道，“陛下作为先帝的长子，曾经也跟随陛下南征北战过，陛下虽爱极了皇后，可是心中至爱从来没有变过。史官下笔，不漏言，不妄语，如刻金铁，即使陛下想要杀臣，臣的笔依旧不会改一字。”

文帝沉默良久，负手离去。直到多年后，文帝偶见到那个史官，此时史官已垂垂老矣，离死不远，文帝才道出缘由：“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朕。作为人子，朕实在不想听到别人谈论父亲最爱的妻子时，提到的却不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一次约会，一个简简单单想要保护这个暗地里被叫做“软绵绵”的女孩，却会让这个庶子在未来一统天下。

……

……

而此时此刻，李氏营地的辕门外，一队沉默的商队正打着“郭”字旗迤逦而来。

铁笔勾勒的“郭”字飒然浮空，旗子下郭家大爷郭子旺眯着眼默默的看着李氏的营地，旁边的管家郭幼虎上来小声道：“大爷，这就是李家了，江南部落事实上最强的一家。”

“最强的？”郭子旺笑笑，他一脸疲惫，“只要比赵家强就可以了，我们这次来只是为了一个交易，交易完了，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就算马到功成了。”

郭幼虎微微皱眉，有点叹息的道：“本来到杨家是不必这么麻烦的，偏偏我们路上碰到了赵家的盘龙军，引起了赵拔岳的警惕，弄得现在还要绕道借助李家的护卫力量，话说回来，这赵杨两家不是联盟吗，怎么搞的水火不容。”

“如果真的相逢一笑泯恩仇了，”郭子旺低低的说，“那我们和杨家的交易就泡汤了，他们也不会求我们。”

车轮碾压着地面吱呀吱呀作响，有微风吹起盖住大车的帆布，『露』出来一角，寒光闪烁，竟然是产自中原的精甲良刃。细细数来车队前后乃有百来大车，足足可以装配一支两千余人的军队，这是真正的铁甲良刃，足以横扫北疆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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