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王之怒
作者:小妖的菜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300

元顺帝至正七年的冬天,十二月初八,大雪纷飞。

大都,崇天门。

“陛下,陛下,您不能去啊。”崇天门下,老臣跪在雪地里,连连的叩头,死死的拦住了皇帝的车驾。

年轻的皇帝身披黄金甲,胸甲上纹着黑『色』的战神之旗,那是一柄黑『色』的战矛,世人称之为黑神矛。

黑神矛,这是独属于铁木真家族的荣誉。

一百年前,一个名叫铁木真的男人高举着绣着“黑神矛”的旗帜横扫东西方,开创了自人类诞生以来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帝国。也是从那时开始,象征着长生天赐予铁木真的神物“黑神矛”,蒙语哈日苏勒德,成为黄金家族的家徽,期望当年那个诸王之王的“一代天骄”依旧以灵魂守护他的子孙,为大元皇朝带来永无断绝的力量和荣耀。

皇帝并没有理睬跪在马车下的老臣们,他站在重重护卫下的银装战车上,那是白『色』的八马拉车,黄金笼头,马头上『插』着红『色』的雉尾,浑身濯银重铠的皇家禁军扶着车轼,按着腰间剑柄,车夫拄着长戟,左卫持着礼钺,右卫持着弓箭。

皇帝举起了手中的战神之旗,黑神矛,相传是一代天骄昔年鏖战天下的帅旗,一直作为黄金家族族长的象征而保存着。

“陛下!”老臣看到那面旗子,终于不顾一切的扑上前,一下子抱住了皇帝的腿。

“脱脱!”皇帝怒吼,“莫以为你叔父伯颜当年有从龙之功我就不敢杀你,我大元朝的江山就败在你们这群心存异志的臣子身上,今天你若是不退开,这就先用你的人头祭旗!”

“陛下!”

盛怒中的皇帝抬起了战神之旗,狠狠的『插』在雪地里,随后用力的扯断了捆住旗子的绳子,寒风呼啸,战神旗在风中飘摇,猎猎作响,丞相脱脱望着头顶上那若隐若现的黑神矛,一身力气凭空被抽干了,瘫软在地上。

隔了一百年,昔年长春真人的预言终于实现了。

战神之旗黑神矛是黄金家族的象征,可也是传说中的“烽火之旗”。铁木真昔年就是举着这柄不甘寂寞的战神之旗,带着他的儿郎们踏着千万人的尸骨横扫天下的,而后他在临死之前又亲手把这面旗子用绳子给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除了大汗谁也接触不倒这面传说的战旗。

昔年有汉人名刘秉中,其人深受忽必烈宠信,大元朝的国号就是由此人改定的。有一次醉酒之后,忽必烈留宿刘秉中于寝宫,便将这面传说中的战旗拿出来给刘秉中看,那是个阴雨的天气,不知道是风吹进殿内还是其他,在灯火的阴影中,有一个淡淡的雄武人影正立马在旗下,而那柄战旗则诡异的发出招展声,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老来眼花,刘秉中分明看见这柄战神之旗此时正滋滋的向地下滴着鲜血,可是醒来却甚么也没有。

“天生不详,”忽必烈曾叹息,“是一柄『乱』世之旗。昔年长春真人丘处机曾对祖父说,‘当这一柄战旗被年轻的帝王『插』在飞雪中,年老的大臣在旗下瘫软无力的时候,就是『乱』世的轮盘重新转动的时候,那时候黄金家族的光辉将一去不复返。’我希望我的子孙永远的遗忘这柄战旗。”

于是刘秉中便对着皇帝说:“陛下何不烧了它。”

忽必烈摇头:“烧了它,它还会存在的,在弱者的心中。”

绳子被断开了,正在飞雪中渺渺茫茫的飘着,丞相脱脱望着断绳,他也听过这个中原道士的预言,以往只不过当做一个笑话,可今天他接到宫人的密报,陛下秘密的取出了这柄本该被遗忘的战旗的时候,脱脱的心就不可抑止的颤抖了。想及最近各地报上来的『骚』『乱』,以及频繁爆发的暴动,莫非终究逃不过『乱』数的劫数,黄金家族的荣耀真的会一去不复返?

拔剑出鞘,皇帝直劈丞相的脖子,可最终皇帝止住了怒火,帝剑停在了老臣的脖子,只留下一条浅浅的伤痕,丝丝的猩红『色』缓缓的滴下,染红了这面传说中的战旗。皇帝的手一颤,他看见了丞相眼角的泪水,滚滚而落。良久,皇帝长叹:“脱脱,当初你叔父伯颜杀唐其势,杀皇后,罢科举,形同谋逆,可到底朕今天能站在这里,也是拖你叔父之功。这些年来你辅佐我治理朝政,劝我要想我的祖先一样,在明亮的白昼如雄狼一样深沉细心,在黑暗的夜里,要像乌鸦一样,有坚强的忍耐力,在我的力量还不足的时候,我就得忍让,违心的忍让,要学会了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可是……”

说到这里,皇帝心中的恐惧发作,数年来日日夜夜战战兢兢埋下的屈辱早已埋下了愤怒的种子,此刻挣脱了束缚,让他不顾帝皇的威严朝着脱脱大吼道:“从武宗到朕登基的那年,才二十旗。”

李察罕走到了窗口,伸出细白的手,拍了拍窗棂,遥遥地看着北边的天际,“郭?这天下姓郭的人很多啊。”

“这天下姓郭的人多,逆贼更多,”王保保面无表情的说:“奴伦公主说起来是在我们察罕家玩耍丢的,陛下一直以为是我们捉了他的宝贝女儿,以报复他试图削舅父兵权之事,此时正可以把这则消息透『露』给皇帝,也好洗脱我们绑架公主的嫌疑。”

“皇帝要是不信呢?”

“信不信由他,我们察罕家几十万大军也不是闲吃饭的。”

“你不是说要做国之栋梁,这样的话可不忠的很。”李察罕笑道。

“国之栋梁要做,可这大元天下舅父也不是瞎子,不是一两个人几天可以逆转的。”

“大元天下到如今的田地,其实都在我们这些人错啊,”李察罕听着养子的话微微有点遗憾,随后又无奈的叹道:“汉人说天圆地方,其实人心何尝不是一个圈子,明知道是错的,可真当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拿起刀剑保护自己的一己之私,即使知道这样做会让大元天下每况愈下,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做,永远也做不到跳出圈子超脱的那一天。”

“大家都在权力的圆圈里跑步,谁也不想被淘汰,明知道这样不好,可谁也也不想落下,这不是我们的错,错在当代。”

“错在当代?”李察罕念叨了数遍,眼神越来越明亮。

正要开口再说甚么的时候,屋外突然喧闹起来,一阵厮杀声传来。

李察罕皱了皱眉头:“外面发生了甚么事,这么吵?”

王保保静静的聆听一会儿,全身一震,少年像是从梦里惊醒,跳起来急忙道:“舅父,皇帝定以为我们绑架了奴伦公主,这些天又没消息,怒火烧毁了他的理智,他这是来和我们拼命了啊。”

“糟糕。”李察罕皱紧眉头,在屋里来回渡步,“保保,你有甚么办法这个时候就别憋着呢?”

“办法谈不上,不过也不是甚么大事。朝里还是有清醒的人的,这个时候丞相脱脱一定请了我们的死对头孛罗赶往这里,是怕我们弑君吧,”王保保嘴角的讥讽一闪而过,“不过这也正好,孛罗能来,他一定会劝陛下的,孛罗手里的兵权是陛下唯一的依靠,陛下会听他的,我们借着这个缓冲把话说明了,要是陛下真不信,大不了我们派出几万兵马一路护送他去北疆寻奴伦公主就是了,总得给皇帝一个台阶下。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给陛下一个教训的,让他好好的做他的‘鲁班皇帝’,永远的韬光养晦吧。”

王保保眼角煞气一闪而过:“此时弑君是没甚么必要的,派人把陛下身边那些皇家禁军全部斩杀,提个醒吧。”

“呵呵呵呵,”李察罕想了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保保啊,真不知道以后谁敢做你的敌人!”

外面厮杀声越来越烈,屋内,一老一少却老神在在,丝毫没有把“帝王持战旗御驾亲征”这种千古未有之事放在心上。

;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