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雪影飘红
作者:钟情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747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当书房的窗纸透进浅白的晨曦时,畅谈一夜的君臣二人才意识到漫漫的长夜已在不知不觉中过去。8jx决定中华苍茫大地沉浮命运的一天,就这样在一个空气中弥漫着薄雾的清晨平淡地拉开了它的帷幕。

这一天是甲申年十一月初三。

宋献策离开书房不到片刻功夫,明月便进了书房,一边端上早点,服侍付明漱洗,一边向付明汇报今天的日程,“上午,主子要与约好的几位江南知名商家会面;下午,因为主子的岳丈诚意伯昨日相邀,主子还要去一趟”。

真是麻烦,付明一想到这个的自己便宜老丈人就有些心烦,这人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时不时地让自己『摸』不着头脑,可能与他祖上出过刘伯温那样的半仙有关吧。要说这个刘孔昭的立场也不清楚,说他中立吧,马士英能有今天的地位,他是立过功的;说他是马、阮一党吧,平日里他们走得还真不算太近。趁这个机会,也许能『摸』『摸』马士英的底牌,也未可知。

想到这儿,付明又担心起刘子政来,刘老先生最近这段日子并不好过。听说已经有人举报他贪污户部库银,要不是马士英收过刘子政大把大把的贿银,为他一力担待,现在只怕已经被弹劾的奏章给淹没了,要指望他弄出点阉党内部的消息,不大可能。

“主子,宋先生说他睡不着,正好郭大哥来了,他们要一道过来向主子请示工作”。听明月这样说,付明急忙让他叫郭、宋二人进来。

随后进屋的二位虽然忙了整整一夜,但精神头都不错,只是郭远聪右脸上那道本就极为明显的刀痕变得更红,仔细看起来竟有些泛紫。郭远聪习惯『性』地『摸』了下那道伤疤,开始向付明汇报昨晚布置的一系列事情的完成简报,然后向付明报告了一个新的重要发现:

“主公,今天一大早,兵部就有驿官挟紧急行文秘密出城,分别是驰向镇江与太平府治当涂,而后又有马士英的府中家丁着便衣出城奔向镇江方面。臣知事情紧急,所以没有请示主公就先行将他们截了下来,这是所有行文原件,臣一路赶来,还没来得及拆开”。

宋献策本来也有话要说,这时听到有紧急军情,便没有言语。等付明看完那两份文件,再递给他后,才急忙翻阅起来。两份文件的意思是一样的,要求驻镇江、当涂的守将务必按兵不动,自接到兵部行文之时起,不得使片板渡江。马士英在给张天禄的信中,不仅指示他要防备刘泽清南下,更要时刻警惕来自南京方向的人马;并在信中允诺,只要张天禄能做到这些,不愁日后加官进爵。

啊!宋献策看完后倒抽一口冷气,与同时看信的郭远聪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都知道大事不妙,马士英当真要动手了。这时却听付明问道:“宋先生,这些文件足以证明你昨晚对逆党近期做为的判断是正确的,孤很欣慰。你再来说说,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宋献策看着这两封信,不由得计上心头,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虽然时势危急,这两封信却正好派上用场。

“主公,臣也以为马士英之所以要这样做,正是应了臣先前的预测,马、阮等孽臣贼子终于急不可耐地要动手了。于今之计,臣仍以为走为上策,今晚的夜宴,主公就以身体不适为名,不要去了”。宋献策深恐主公入陷大内,这时借着新发现又一次向主公苦谏,却发现主公眉头一皱,没理自己,再瞄了一眼郭远聪,对方向他使了个莫要再说的眼『色』,心中长叹一声,该来的,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宋献策的心思,付明当然非常清楚,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任何人处在他这样的位置上,如何不做任何努力就逃出留都,以后如何跟手下们交待。更重要的是,付明认为,“一锤定音”与大规模武装冲突相比,带给南朝的损失要少一些,而且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完成更多的急务。

宋献策明白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只好说出了另一番应敌的计策,“主公昨日问起如何解决镇江守军,臣适才回房后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是否可行,还请主公定夺。”

付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这位军师认定今晚必败啦,点头示意宋献策说下去。

“主公,臣以为我军自南京撤退后,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如何迅速地摆脱南京附逆守军及黄得功部的追击;第二,如何迅速地夺取瓜洲渡。二者均不可缓,否则大军屯兵镇江城下,前有坚城,后有追兵,是为险地,断难有胜理可言。因此,我军对镇江守敌的攻略,与其攻城不如野战,也就是想办法‘调虎离山’,我军再趁机袭夺镇江,而后立即乘船北上,走前烧毁一切无法征用的南岸船只,让南军不能立即向北穷追。但具体如何实现,臣苦思极虑,本无妙计可言。适才,郭兄今早截获的那些信函却让臣『毛』塞顿开。所谓‘兵以诈立’,臣以为不如将兵部行文与马士英的私函都修改一番,至于笔迹文法,臣精于此道,主公自不必费心。还要麻烦郭兄选择合适人等送往两镇,要知道,自南京至镇江,快马加鞭只需四个时辰,兵部行文一到,送信人还要返回驿站,这中间不要出了纰『露』。”

“这个不难”,郭远聪随声应道,“兵部送行文的两位,现在全家老小都在我们手中,马士英派的那位送信人,也是如此。只要主公意欲如此,臣这里不成问题。”

“你们说,那个张天禄会信吗?”付明有些疑虑。在险恶的形势下,不以正兵,而用兵以诈,这思路本身是正确的,只怕弄巧成拙啊。“还有,宋先生,你不妨说得仔细些。”

“主公,臣以为现在京畿一带虽然重兵林立,但表面上仍然太平无事,张天禄即使再机灵,也断难想到有人敢篡改兵部行文,而且以他一个几千人的小镇总兵,也绝不敢拂逆朝廷。况且,臣再加上一封马士英的亲笔信,动之以利。只要郭兄能保证送信之人可靠,臣敢担保那个张某人自然会随我愿。”

宋献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看到主公首肯的表情,这才继续说道:

“臣这个计策的具体的做法是,把兵部行文改为一纸调令,命镇江守军今夜子时星夜兼程,起兵入京拱卫朝廷。臣昨夜曾与主公研究过镇江到南京的地理形势,我军撤往镇江的官道是沿江东下,分别途经龙潭、宝华、下蜀、高资及石马庙,最后抵达镇江。为了不与张天禄部遭遇,臣会在兵部调令上严令其不得乘船溯江北上,并且不得走官道,其路线是出镇江后,自石马庙途经陈武、句容、汤山、麒麟,最后进抵南京。臣为张天禄部设计的这个路线,虽然绕了个圈子,但也算有路可遁,只是一路上丛林茂密,山路崎岖,张天禄的,“上”!

冷清影知道这是姐姐体恤自己,便望向父亲。这是冷世魁一生中最难做的决定之一,他看到是女儿肯定的表情,没办法啊,如果说个不字,可能连这这献王府都别想出去。“殿下,臣不知该如何做?”

付明从冷世魁从命的声音中仍听得出“无奈”,他收起嘴角的笑意,严肃地说道:“当今朝政靡烂,孤为天下苍生计,决意『荡』涤朝堂,扫清逆党。今晚,孤便要‘清君侧’。考虑到朝中逆党势力坐大,孤为万全之计,如果事败,便会提兵北上抗清。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孤一旅北上,没有后方支持,当然不行,所以才要找来江南商贾,跟大家先认识认识,将来好打交道。可惜只有冷大人一家前来,又是谢姑娘的熟人,所以孤才会全盘托出,只望你们能按孤的意旨办事才好。”

侥是冷世魁有些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也吓得差点没晕过去。真的要谋反啊,而且就在今晚,好在刚才答应了,倘若说了半个“不”字,现在恐怕已经见阎王了。还是冷清影相对冷静一些,向付明问道:“还请八千岁示下。”

“好!天黑后,孤会立即安排冷先生出城,回到苏州,就抓紧做好将作坊迁至岳州的准备,孤到时候会派专人找你商洽。另外,晋商富甲天下,孤以后还会通过你跟你的同乡们打交道,有劳了。”

这么简单!冷家父女面面相觑。付明的下一句话却让冷世魁心惊肉跳,“不过,要委屈冷小姐一下,她与谢姑娘刚刚见面,还是留下做个伴吧。”

这!冷世魁半生风雨飘摇,只有这一个女儿相依为命,便如命根子一般,听付明这样讲,心头就如同剜去了一块肉,偏偏又不能说半个不字。

“明月,你安排冷大人父女休息”,付明没再理他们,这时可心软不得。“谢姑娘,你留下来。”

等冷家父女二人出了屋,付明向谢希真笑道:“怎么?生气了?”

“你认为自己这样做很好就不必问我了”,谢希真冷笑一声,“说吧,有什么事情要烦我。”

“是这样”,付明把昨晚商议好的让谢希真做的事布置了一遍。

谢希真听罢,沉思了片刻,幽然问道:“江山社稷对你真得那么重要?你想过没有,因为你会有多少金陵百姓在今晚惨遭涂炭。”

“希真”,付明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难道你也不明白我的心,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为了我们汉人的大好河山不被胡人强占。你知道嘛,我与李自成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只要他能抵抗胡人,我愿与他隔江而治。”

“所以你就有理由牺牲冬梅,所以你就可以象刚才那样做事不计手段,忍心让一位老人家骨肉分离”,谢希真急促要问道,眼前这个人,这个自己未来的夫婿,这个一个月前在秦淮河畔一枪击毙汉『奸』头子的快意少年,怎么越来越陌生了。

“你会懂的”,付明的手松开了,如果说他的心已老去,坚硬如岩,并且极为冷酷,那么冬梅仍是他心底里最深处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带泪,并且不可碰触。

“你放心,你说的事,我会做好”,谢希真站起身,冷冷地说道。等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说道:“今晚要小心,真得不要我陪你去吗?”

付明听她这样说,心头一热,她还是关心着自己,“不必了,你要保重,咱们镇江再见。”

等谢希真的脚步声也已远去,付明又一次感到了那种身在高处的孤独,直到明月端着午饭进屋跟他说起去刘府的事,他才缓过劲来。“不吃了,这就出发”。

付明领着两名侍卫出了回春阁,才发觉一夜寒雨送走深秋,已是初冬天气。付明临时披了件披风,刚坐进轿中便想道:该跟明理说一声,把冬装准备好,如果今晚撤往镇江的话,士兵们可别在路上冻伤了。于是又下了轿,跟明月耳语一番才出发。

一路上,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好在刘府并不远,付明的轿子到达刘府门前,金陵今冬的第一场雪才刚刚下起来。

下人把轿帘掀开前,付明早就从帘缝间看见在刘府门前站候的刘孔昭,这家伙保养得不错,已经四十出头,头发依然黑亮,全身衣着也是鲜亮簇新。

付明与刘孔昭打过招呼,便在刘孔昭相迎下进了刘府。刘府的装饰很让付明意外,虽说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却也比平常的大富之家要不如。

刘孔昭仿佛知道付明的心思,笑道:“殿下莫要吃惊,这是先祖遗训,持家从简,不得豪奢。要知‘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

付明听刘孔昭这样说,立即正容道:“没想伯爷府上竟如此清贫,孤谨受教”。

刘孔昭听罢一愣,继而哈哈笑道:“殿下过誉了,小伯只是恪守祖宗成法而已。过了前面的花园就是小伯的书房,殿下请”。

付明与刘孔昭继续向刘府深处信步走看来,才发觉诚意伯府虽说装潢朴质,但其规模却较宏大,处处显现出一代开国勋臣应有的体面与建制。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花园,进了一个虎座的门楼,过了磨砖的天井,这才到了书房的门前。付明抬头一看,门上悬着一个大匾,写着“慎思堂”三个泼墨大字,落款是“刘伯温洪武三年于青田”。

刘孔昭在一旁解释道:“殿下,大明江山底定后,小伯的老祖宗并没有在应天府居住,而是返回家乡,所以这幅字上的落款才会写着青田。殿下请进。”

付明先向那写着“慎思堂”的大匾拱拳施礼,然后才随着刘孔昭进了书房,聊以对这位大明开国第一谋臣表示一番敬意。待进了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两边金笺对联,上写“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创业难,守业难,知难不难”。付明不由得连连点头笑道:“写得好,写得妙。只可惜啊,伯爷,这是朱夫子说的,可算不到你家老祖宗头上来”。

“正是,正是,殿下学究天人,竟一眼便能识破”,刘孔昭一边照顾付明在书房靠里侧的圆桌边坐下,一边跟着笑道。二人虽已是名义上的翁婿,但按有明成法,亲王格制仅逊天下一重,所以君臣关系依旧,说起话来本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刘孔昭见付明先开起玩笑,就也跟着说笑起来,借以缓和一下略有些尴尬的气氛。

这时早有书僮端进一个烤手用的炭炉,沏上茶后才在刘孔昭的示意下欠着身子退了出去。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室内却因这发着红光的炭炉而满室生春,付明手抚着热茶,坐着的椅子靠背很矮却很舒服,耳边刘孔昭的说话声便多了许多暖意,越发的搞不清他请自己来此的目的。

“本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授小伯老祖宗铁券丹书,誓言永禄。可惜有『奸』臣胡惟庸攻讦,说小伯的老祖宗见谈洋有王气,欲图之为墓基,‘有民弗与,则请立巡检司逐民。’太祖皇帝大怒,虽然没有加罪,却夺了俸碌。老祖宗只得再次入京请罪,不敢再回故乡啦”,刘孔昭把这些前朝往事悠悠道来,抬眼看付明听得入神,突然破题而入道:“殿下与小伯即将是骨肉之亲,请恕小伯冒昧,殿下以为当今秉政的诸公是否也有胡惟庸般的人物”?

啊!付明听罢如闻巨钟做响,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当下里没动什么声『色』,只是淡然道:“伯爷,当今的朝政,孤并不感兴趣。说句老实话,孤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金陵这花花世界,现在只想着如何享受这太平清心的日子,其他的的事,休要再提”。

刘孔昭嘿嘿一笑道:“殿下就不必隐瞒了,这些日子献王府上表面上平静,这背后头可是事出不穷啊!殿下以为别人不知,岂不知这朝中上下可是议论纷纷啊。”

付明冷哼一声,强压住心头怒火,不以为然地回道:“伯爷用不着拿话激孤,孤年纪虽小,好坏却分得很清楚。至于朝野内外说些什么闲话,孤却没听过,伯爷不妨明言。”

刘孔昭听这献王说得滴水不『露』,一时间眼光瞬动,继而不紧不慢要说道:“殿下莫急嘛,小伯刚才不也说过了,将来咱们就是骨肉之亲,有什么比这个更亲的呢。小伯的意思是,还望殿下能遇事小心沉着一些,小伯的女儿还要仰赖殿下一生呢。”

付明气极而笑道:“伯爷今日找孤来,难道就为了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吗?伯爷当也知道,孤自入金陵城,为了避嫌,还从没上谁府上拜访。实没想到,第一次到伯爷府上求教,就真的被人教训了一番。没有旁事,孤可要告辞了。”言罢,付明霍然而起,手中的茶杯猛地向窗外丢去。

刘孔昭不知所以然,更想不出献王说着说着,何以来得这样大的脾气,正在可惜上好的景德镇瓷,却听得门外有人“唉呀”叫了一声。

“何人”,刘孔昭喝道,身子先付明一步冲到了门外,等他到了那人面前却没发做,只是跺了跺脚,回头向身后的付明欠意地苦笑了一下。

付明此时刚刚缓步走出书房,见到那人,也大出所料,竟是马士英!这老家伙身子骨本来就有些单薄,在寒风中立着就更有些瘦骨嶙峋的意思。他可能是在窗外偷听吧,被付明这一下子搞得大惊失『色』,若不是被窗纸隔着,还险些被那茶杯给丢到。只是狼狈之下,那双细长的贼眼依旧放出让人难以捉『摸』的青光,在付明与刘孔昭身上不停地搜寻着什么。

这一时刻,门外的三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最后还是刘孔昭硬着头皮,以主人的身份向付明解释道:“殿下,马辅恰好也来小伯的府上,所以,哈哈……,正好路过,哈哈……”

付明心道,适才好在没多言语,真玄!对刘孔昭那套连他本人也难自圆其说的话,虽说连半分也没信,但这面子却不能不给,只好跟着笑道:“马老好!想马辅整日『操』劳朝政,为今上分忧,平时难得一见,不想竟在这儿遇上了”。

马士英这时仍有些心有余悸,但见付明有意不提适才偷听的尴尬事,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便打起了哈哈,“这外面雪大风寒,殿下,孔昭兄,我们还是进屋一叙吧”。

三人进屋再次坐下,马士英笑眯眯地向付明说道:“不瞒八千岁讲,老臣今日来孔昭兄府上,一半是与老友叙旧,一半的确是为了殿下而来。”看到付明略有些诧异的表情,马士英会心地笑道:“八千岁虽然足不出户,但在这金陵城里,谁不知道殿下一好马,二好剑,三好什么来着,老臣可就记不得了,所以今儿个,老臣便为殿下带来了一匹千里驹,一把无双剑!”

付明来南京这些日子,闲下来时,确实经常练练剑,还常去城西马市遛达散心,主要是考虑到江南没有产马地,所以特别关注马市的行情。他此时还不知这两个老家伙葫芦里究竟藏着什么『药』,尤其是马士英不知为何突然对自己的态度来了180度的大转弯,当下只好笑着婉拒道:“马老,孤可不想无功而受禄,还是免了吧。”

“殿下不要忙着回绝,先看看再说也不迟”,刘孔昭怕马士英脸面上过不去,急忙在一旁帮腔劝道。

马士英见付明再没拒绝,便向刘孔昭使了个眼『色』,刘孔昭急忙从书橱中取出一个剑匣放在三人围坐的桌面上。

剑匣的用料是上好的川中双连木,纹理端的是古朴可爱,但看上去这年头可不短了。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付明仔细端详起来,还是能看到这剑匣的正面画着花前月下的一幅美景,题有一句诗:“剑寒花不落,弓晓月逾明”

“好意境!”付明忍不住赞道。

马士英见他欢喜,跟着嘿嘿笑道:“八千岁好眼力,这剑匣可是宋末元初时的珍品呢,只是里面的剑却是最近才开的刃,还请殿下指点一番”。他说这话时,刘孔昭刚把剑匣向着付明的方向打开,付明直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手中的温热的茶杯竟也仿佛瞬间便冷却了下来。

“这剑虽说冷峻,却没什么杀气”,付明一边说着,一边从刘孔如的手中接过剑,惦量了一下,方才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在炉火红光的掩映下宛如大红牡丹般雍容,又如出水芙蓉般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笔直若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好剑”!付明在嵩山随金志炫学过一些日子剑术,想那金志炫乃高丽国不世出的一代剑客,其剑心剑意足以独步天下,只因从前未入中原,无人知晓而已。付明在短短的日子里虽说只得皮『毛』,但对品剑却有了自己的见解。这时见宝剑若此,那能不心花怒放,他轻轻地往剑刃上吹去几缕落发,竟不着一丝力便迎刃而断。于是接着说道:“这剑份量可着实不轻,剑身确系上好的精钢打造,剑刃更是异常锋利,可见锻造之人是将毕生所学倾注在这把剑。将来此剑若遇明主,定会扬名于天下,必不会逊于古越纯钧、毫曹、巨阙诸剑。”

马士英见他识货,便跟着解释道:“殿下,这把剑是老臣托人在佛山找鲁宣子专门定制而成,采的是深海玄铁,前后用了九九八十一天时间方才锻造成功。”

付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这个鲁宣子,是司徒清雷的朋友,乃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铁匠师傅,目前正在帮助司徒制造新式火器呢。难道马士英连这件事也知道了,还是仅仅有所察觉。心里虽然犯着合计,付明却仍旧装**不释手的样子,把玩个不停,用以压住心头的阵阵悸动。继而摇摇头,把剑放回匣中,叹了口气道:“君子不夺人之美,宝剑虽好,孤却以为留给马老更合适。马老乃我大明当朝宰辅,佩此宝剑,才算不亵渎了天下极品。”

付明发觉马士英与刘孔昭都颇有些失望,心中更加不解,这二人究竟要做什么?不过付明还是压抑住那份好奇,兴致盎然地提意道:“走,我们看看马去!”

三人刚走到刘府的马厩外,付明便知他们要送给自己是哪一匹,因为它太特殊了!

马厩中马儿有七八匹之多,但唯有它全身火炭般赤红,没有一根杂『毛』,三人还没走进,它就颤抖着鬃『毛』,嘶嘶地叫了起来,似乎缰绳等一切桎梏已不能将其束缚,咆哮间,竟有腾空入海之状,端的是『性』如烈火。

马士英在它几步开外就让付明二人停下脚步,继而解释道:“此马虽是绝顶的好马,但『性』情暴烈,非常人所能驾驭,直到今日仍只有自它年幼便喂养它的马夫能上马骑之。殿下,老臣找过许多相马师为这马品评,都说这马是赤免再世!是名符其实的千里神驹”。

付明由衷地点点头,这匹马前胸宽阔,『臀』部滚圆,四条腿纤长有力,当真是“雄姿英发”。他打量一阵,禁不住赞叹道:“这马真是神骏!”说罢,竟要走近抚弄,马士英吓了一跳,心道要遭,这马只要一有生人凑近,难免要暴跳如雷,可别吓着这金枝玉--绿@『色』#小¥说&网--悠地问道,对这厮如何处置,他还拿不定主意。

“小子是福建晋江衙口人,是个苦出身,本来在南安伯的水师做偏将。只因见不惯上司鱼肉渔民,便索『性』杀了那厮,与几个贴心的兄弟一同偷偷跑了出来。” 施琅见献王问得如此细致,直觉告诉他有戏,可能会捡回一条命

福建人!水师!施琅!这几个单词在付明脑海中过了几个来回,付明突然想了起来。是啊,在他的那个世界的历史上,率清军收复郑氏台湾的不就是施琅吗?难道那位明清之际赫赫有名的水师名帅竟是『毛』贼出身!不会吧,定是同名同姓者。于是喝斥道:“你说见不惯郑南安水师鱼肉渔民,那么你又为何做了强盗?”

施琅苦笑一声,“殿下,小子有家归不得,只好领着兄弟们落草了,但我们一直都是劫富济贫,没伤害百姓。那些富人又如何好劫,可怜小子这几人做强盗做到,兄弟病了都没钱买『药』。”

付明听他这么说,沉『吟』片刻,又问道:“你即在水师做过,水『性』当然不错,『操』舵都还会吧?”

值此生死一线之际,施琅急忙回道:“会,小子都会!”

“好,孤就信你一回,饶你一命,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听付明这么说,施琅一个半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感动之即,跪下向付明哭道:“小子愿自此跟随殿下,粉身以报。”

“好吧”,付明叹了口气,转身对王朗说道:“你把这几人送到郭远聪那里,跟他说,把这些人都带上,将来孤自有安排。”

“殿下,小的要先把几位兄弟好生掩埋了”,施琅见付明要走,急忙请示道。

付明点点头同意了,心想,这人还算有义气,然后策马急往城中刘府。

虽说付明晚走片刻,但刘若冰等人的马车行得太慢,付明竟在路上与他们再次相遇,于是大家一起回到了刘府。

在府门前等待的只有刘孔昭一人,见到女儿也回来了,刘孔昭自然非常高兴。碍于礼制,还是先上前与付明见过礼,然后说道:“殿下,马辅有要务在身,已经先行一步了。没想到殿下竟与小女如此有缘,她刚从外婆家回来,你们就遇上了。”

付明淡然一笑,心道,你还不知自己女儿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刘孔昭见马夫赵老四上前将马牵走,便对他说道:“老赵,马大人说了,以后你就跟着八千岁”。

“是,小的明白”,赵老四是个老实人,听到是从前主人的安排,只好听从。

“怎么?你不高兴吗?”付明见他不甚欢喜,追问道。

“不是,不是,小的哪敢,小的哪敢”,赵老四怕献王生气,急忙说道。

“殿下,别理他,这个老赵就是个蔫汉子,跟谁都哪一个样,平生只喜欢马”,刘孔昭笑着向付明解释道,“咱们还是到书房谈。殿下,这马骑得如何?”

付明笑笑,很有些伤感地说道:“可惜孤从不受无功之禄,这些宝物,孤断不可收。”

“哎”,两人一边往前走着,刘孔昭一边说道:“马辅说了,既然殿下这么喜欢,就留下把玩几天,等他什么时候要用了,再跟殿下要,这岂不两全其美。”

付明听到这儿,想起从前参加“三讲”时,听一个干部说过,**往往就从“借”开始。不过,今晚若事成,这些东西可就不用借了。再说,马士英人把话留到了这番地步,自己再不接受,于刘孔昭脸上也不好看。

刘孔昭见他脸『色』不豫,本在担心献王还是不收,却听付明轻声笑道:“那好吧,孤就先借用几天。伯爷代孤跟马辅先道声谢,孤在今晚夜宴上还会好好再谢谢他。”刚说这儿,付明却突然发觉自走廊外的某扇窗中似乎瞄出一股怨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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