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我放下手中的笔,吹了吹纸面,对一旁调墨的十四说道:“兔子血快没了,你明儿和十三到京郊打几只活的,还有大半,抄完了得给送宫里去。”
十四放下手里的墨盒,随手卷了一张上好的徽宣擦去手上血污,团了一团扔在地上,笑着说道:“四哥,我看你养一窝算了。我和十三哥这一月吃兔子吃红了眼,换点狍子鹿也行啊!干吗非要用兔血?”
“说你没见识吧!邬先生说了,百兽里头,只有兔子血跟人血味道相差不多,鹿血太燥,不能用。”我摆了一下头颈,说道:“赶明儿抄完了,我再在胳膊上开道口子,用纱布包上,亲自捧了送了给额娘。额娘一准高兴,身上的病也好些。”
十四搬了一条椅子,大咧咧坐下,脚翘了上桌,言道:“四哥也弄这些虚虚道道的玩意儿。都是那个瘸子出的坏招儿,叫高福儿买了那许多书,也没见你看,净便宜了吃书虫儿!额娘这几日精神头儿不错,昨日还说你好来着,亲手摆弄了一桌素馔,叫我带出来给你,嫂子收了去。你没吃么?”
我大是奇怪,一手拨拉了十四的脚,问道:“昨儿的素斋是额娘赏的么?我说着文英怎么转了脾气,学做素食了。罪过啊,我叫她给了李卫吃去了。那小子还说难吃得紧,看我不打他嘴!”
十四呵呵大笑,道:“我跟十三哥还打赌来着。他非说你定是吃了的,哈哈,我呆会儿就跟他要赌帐去。我们四哥什么时候吃过没油腻的白菜豆腐!四哥啊,明儿去得月楼我们三弟兄喝两盅去,范培仁那小子给我们赚了不少,也叫上他!”
“行,这几天憋闷苦了。***,三哥天天写一万个小字,怎么写的。这劳什子比刀还重!”
河东范家是平阳府的大族,在商贾里头,算是书香门第,自打前明永泰帝时候发家,代代都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人才,百多年没吃了败落,上代的家主赶上了康熙爷打噶尔丹,拿粮食换了盐引,越发茂盛起来。山西人素以经商闻名全国,这范家,又是山右大贾中的头一家。范培仁是个小个子,浑身透着精明,留一撇八字胡,见了我跟十三十四,紧赶着见礼,笑呵呵地道:“给几位爷请安了!主子照应奴才,奴才心里热堂堂的,今日主子赏奴才酒,奴才就是天大的荣宠了,奴才熬干了血,也替主子打理好生意!”
我亲切地把了范培仁的双手,笑道:“你比我小,就算是入了我的门,我瞧着你也就和十三十四一样子,没人当你奴才,京和号多亏了你。今日就是谢你的,别生分,紧着量喝。我可是听人说,你家老爷子昨儿给你来信了?”
范培仁受宠若惊,赶忙答道:“四爷的恩,奴才不敢稍忘。不是四爷提携,我在京里漂泊,不知道哪日就被人埋到『乱』葬岗去,就没有今日。一日是奴才,一辈子就是奴才,我的这条命就卖了给爷。四爷记挂着我,我感谢不尽,我爹来信,是说合伙的事,他不知道这个是四爷的买卖,我不敢作主,请爷示下。”
“合伙不是不行,爷要替你出口气!你回你爹,你大哥管着范家买卖一天,京和号就不接范家的银子。”落了座,我对范培仁说道:“本来嘛,生意人不能意气用事。但凡赚钱的活儿,都得紧着去!京和号的买卖现今大半是在官家,不缺这一家两家,你大哥赶你出来,你心里也不痛快,随你怎么调理他,爷撑着你!”
“主子待我如此,就请主子瞧着我!”范培仁出了一口长气,激动得八字胡直颤。缓了缓气,说道:“还有件事情得告诉爷,京里开张一家新号,和我们做同样的生意。奴才打听了下,是八爷的本钱,主事的是任伯安。”
我放下筷子,倒了一碗酒入口,抹了把嘴,道:“我早就想着别人上眼了,老八精明得很,他不来跟我抢才怪。不过他到底是迟了一步,户部各省的库里都是京和号掐着银根,一时半会儿他抢不过去。任伯安也是个好手,不过一行有一行的名堂,他不懂行。你攥着点,京和号的人不能被挖了去,谁眼红老八的钱,你跟邬先生说,他有法子。”
十四一口咬了玉茭子面窝窝,含糊不清地道:“交给我!我教顺天府拾掇他们!”
“老八会让你送了顺天府么?十四啊,跟你十三哥学着点,不能老是硬着来。”我帮十三夹了一箸子白菜帮子,道:“给他们个教训就得了,也是出来谋生的,都不容易,不要赶尽杀绝。吃了官司,人家怎么回去见爹娘!”
“不要!”十三手遮了碗,道:“你不待见白菜也别给我啊!四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抄佛经抄『迷』糊了?”
“呵呵,我们这几年太顺了些,也给人家一个出头的余地。阿玛要盛世昌明,老八一门心思做好人,我们不能碍了他路。朝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安生点儿,也省得招皇上的不虞。”我轻轻说道:“十四抓着宫禁,侍卫军兵有了什么难处,跟老刘拿银子。京师九营里头,但凡是看着顺眼有本事的,十三你提拔他们,四哥我办久了差事人家盯得紧。出头鸟我是不当了,你们也别有什么错处,听明白了?”
十三十四敛容应允,我又对着范培仁道:“老八的买卖刚开张,不敢来撬我们的客户,京里面大号的生意不少,姓任的一定去找他们,你盯着点,心中一定要有数。这样吧,你去贺一贺,存一笔钱到他柜上,就说同业堆彩。我们几桩生意买卖,以后的营利也存进去。有几家大的当铺颜料行,凡是跟我们有重样的商家,你就不要跟任伯安抢了。一旦任伯安把钱放出去,柜上吃了紧,你告诉我。”
范培仁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笑道:“奴才明白了,四爷高明!奴才知道怎生去做。”
我笑道:“你明白个鬼!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说不定还要借一笔钱给他的。关系一定要搞好,任伯安这人,酒『色』不沾,也不好财,你与他多亲近。隆科多史达祖他们,但凡是来借银子,你借给他们,利息免了。”
“是,谨遵爷的吩咐!”
“十三,翰林院和御史台那些个酸货,有什么动静?”我皱了皱眉头,前儿听说一帮子清流要联名上奏,替赵璧翻盘,到现在都没动静,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们还要组织儒生到午门去上书,被张廷玉骂回去了!”十三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四哥,管他们做甚?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们连个漪子都激不起来。”
“人家那叫清议,是士林的口舌,阿玛都得顾及着点!我们这些小鱼杂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钉了在孔庙前杆子上,拔了赵璧,算是把儒生得罪苦了,迟早要收拾他们。十四要是吃好了,就散了吧!今日当值,别迟了去。”
京中的夜里照例是要宵禁的,街面上没得几个人,就是卖馄饨的担子,也早早儿的收了去。赶夜路的,多半是去投栈的行脚商人。我乘了马,晚风拂在脸上甚是舒服。远远的见到隆科多引着一队巡兵过来,我提马迎上前去,大声笑道:“可是隆科多么?这等的小事,怎么还亲自来?”
隆科多停住脚步,一见是我,命令身旁兵士停下,过来一个千儿,笑着说道:“是四爷啊!我说着都这会儿了,四爷您不在府里头陪着英子,是刚从得月楼出来么?”
“今儿宴客,喝了两杯。你说你这么大的官爷还亲自带队,阿玛知道了,一定嘉奖的。”
隆科多脸上阴了下,强笑道:“四爷您又不是不晓得,家里摊上个当宰相的叔叔,不挨挂落就是万幸。不是您关照,我不是还在理藩院当牢头么?”
我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侍卫,揽住隆科多肩膀,道:“舅舅在战场上是英雄,在哪里不显了出来!皇上经常说起舅舅在乌兰布通救了他的命,只是舅舅的火气大,平素不检点的多,才屈了舅舅在九门。我和十三最是佩服你的,英子也念叨你,舅舅有什么难处,只管叫奴才知会一声,我们没有辞的。天大的事情,舅舅也扛得,好汉子就是好汉子!”
隆科多大起知遇之感,红了眼睛,颤声道:“阿哥里头,我就瞧着四爷亲近,英子跟了四爷,是英子的福。四爷有事,我隆科多没有二话!”
我从袖中『摸』出一把碎金,按在隆科多手里,轻声道:“舅舅知道我的,也是个大手脚的货,这是今儿勒了刘致中的钱。舅舅拿着,给妗子买些补品。赶明儿我跟英子看她去。”
隆科多素来困顿,就是去老八和佟国维那里打秋风,也多半是挨人家白眼,着管家几十两打发出来。本来老婆就病着,欠了人家一屁股债,几日内能借钱的门路都跑遍了,今日去佟国维家,连老佟的面也没见着,憋了一肚子辛酸。这时候手里觉着沉甸甸的温热,硬汉子也流了泪,吞着嗓子只说不出话来。
待回到王府,刚进中门,周用诚轻手轻脚过了跟前,小声道:“禀爷知道,高福儿今日带了人进府,至今没见出去。奴才偷着眼瞧,好像是江湖上的人。奴才收拾书房,桌上信件也被动过,请爷示下,怎生办?”
我心里一动:***,这个狗奴才登了鼻子上眼。不计较他,以为老子好欺,随便带了人进来不说,还敢翻我东西,却是寻死。我低声说道:“传我的意思,找几个侍卫看紧了他。爷要处置人!”头也不回,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灯却没点,周用诚知我习惯,书房是我常在的地方,就是没人,灯火也是不熄的,静静的却是透着蹊跷。我蹑手蹑脚走近窗前,侧耳一听,虽不清楚,隐隐约约里头有人呼吸。忽听得里头一声叹息,道:“王爷回来了么?可教我好等!”
不想被人揭破行藏,我哈哈一笑,大声道:“哪位朋友,却是耳熟得紧!”推开房门,借着月光定睛一瞧,不由一身冷汗,不是别人,正是那武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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