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蜂剑静静躺在二人之间,一道道青光掠过,蜂王的虚影焦躁不安,几次蠢蠢欲动,又畏惧地缩了回去。自从进入蛮荒之地后,青铁蜂王不再像之前表现得那么活跃,先是被鬼脸蛾克制,接着又为毒鸩的妖气所慑,迟迟不敢现形,郭临川不禁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毕竟只是灵虫榜上排名第四十七的小虫子,怎能与蛮荒异种相提并论。
“剑里有什么古怪?”沈瑶碧探出一枚碧绿的利爪,轻点在剑身上,“叮”的一声响,妖气层层缠绕,蜂王一下子安定下来,噤若寒蝉,不敢稍动。她笑了起来,“真是知趣的小东西呀!可惜,有人仗着自己是天狐族,继承了点滴微不足道的血脉,就倔头倔脑,偏生不大知趣……”
她眼中闪动着寒芒,像锋利的刀剑,残忍地刺入猎物眼中。
百年之前,天狐族的叛徒阮行山万里迢迢来到碧瑶山,自立为王,先后灭了五族妖兽立威,锋芒所指,顺者昌,逆者王,不可一世。沈瑶碧的父母为了保全毒鸩一脉,亲自把女儿装点打扮了献给阮行山作侍妾,以换取族人苟延残喘生存下去。阮行山贪-淫好色,精擅采补之术,沈瑶碧投其所好,既是侍妾,又充当采补的鼎炉,曲尽谄媚,婉转娇-啼,任凭他攫取元阴,博取他的欢心。
当时有两名宠姬追随阮行山而来,不离不弃,一个是九尾妖狐,一个是雉鸡精,她们深得阮行山的信任,但彼此争宠不休,势不两立,到后来,就连他麾下的妖兽也分为两派,一派支持九尾妖狐,一派支持雉鸡精。
谁都认为九尾妖狐和雉鸡精在阮行山心中的地位不可替代,但沈瑶碧冷眼旁观,认为阮行山天性凉薄,器重和信任都是表象,他并不对谁特别在意,反而更乐于见到她们彼此争宠,而不是同心协力,美姬和侍妾只是用来采补元阴的鼎炉,要多少有多少,就如同便器,经常要用,但有谁会对便器特别留意?
她暗中定下计谋,利用两者的敌视,暗中布局,先勾结天生媚骨的九尾妖狐,习得魅惑术,二人合力害了雉鸡精的性命,接着沈瑶碧下鸩毒坏了妖狐的容貌,把杀死雉鸡精的罪责推在她身上,鸩毒渗入肺腑,妖狐眼盲耳聋,口不能言,根本无从辩解。
沈瑶碧看人很准,阮行山虽然知道事出蹊跷,且破绽百出,但一边是千娇百媚的沈瑶碧,一边是容貌全毁的九尾妖狐,该相信谁的说辞,根本就不用多想。他一把揽过沈瑶碧,挥手叫人把妖狐赶出碧瑶山,永不再见。
就这样,沈瑶碧取代了九尾妖狐和雉鸡精的位置,成为阮行山身边最得宠的姬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玩物终究是玩物,沈瑶碧把阮行山估得很透,要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就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他。
父母是靠不住、指望不上的,他们甚至觉得,女儿能得到阮行山的宠爱,是莫大的荣耀,整个毒鸩一族只知道依附有力者,在碧瑶山上作威作福,死心塌地充当二大王,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妖兽都臣服于天狐的淫威,没有血性,没有反抗的意志,这让她感到深深的失望。
她彻底绝望了,碧瑶山是一颗烂透的果子,救无可救,沈瑶碧决定与蛮骨森林的妖兽合作,里应外合,共同对付阮行山,为了达成目的,她不惜牺牲掉碧瑶山和毒鸩一族。
然而种种设想和安排没有变成现实,天狐族的阮青来到了碧瑶山,她强大,优雅,遗世独立,像收割稻子一般收割了阮行山的性命,曾经无可战胜的王者,在阮青的面前,沦为一个孱弱的婴儿。
同为天狐族,阮行山与阮青天差地别,沈瑶碧见识到真正意义上的天妖之力,完全失去反抗的念头。
见到阮行山时,阮青呢喃过的一句话深深印在了她心中:“继承点滴血脉,根本算不上天狐,汝玷污了天妖之名!”
从始至终,阮青都没有看过沈瑶碧一眼,她没有在意她,她有这样的资格。沈瑶碧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盯着一个从未有过的、高不可攀的梦想。从那时起,她心中就种下一个不可告人的念头,一定要窃取天狐的血脉,即使不能像阮青一样,也要离她更近一些。
阮行山的死让碧瑶山重新陷入混乱中,毒鸩一族顺势而起,积聚了许久的力量终于爆发出来,一举控制了碧瑶山,成为最大的赢家。然而始终处在这场大变乱核心的沈瑶碧,却放弃了一切,轻飘飘抽身离开,孤身投入蛮骨森林。
她已经为毒鸩一族付出了很多,忍辱负重,强颜欢笑,这些足以抵得过那些所谓的养育之恩,栽培之德,她不需要什么回报,只希望能安安静静地离开,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一晃,百年的光阴过去了,她终于遇到了天狐族的传人,而且还是一个修为平庸,冒冒失失的年轻人,需要混入昆仑派偷学剑诀,想必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夺取他的元阳,窃取天妖的血脉,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沈瑶碧一颗心激烈地跳动起来,她探出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并拢在一起,慢慢化作鸟爪之形,三指在前,一指在后,黝黑似铁,爪尖泛着碧油油的光。她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继续玩猫捉老鼠的把戏,不断施加压力,引逗对方出手。
郭临川把手按在剑柄上,犹豫着是否要催动噬魂术,自他练成摄魂诀的这一神通后,还从来没有动用过,要对付蛮荒异种,委实没什么把握。
好在他还有清明留在他泥丸宫里的后手,纵使不能克敌,自保应该无虞。他镇定地问道:“你这么做,就不怕得罪晏前辈吗?”
提到九头鸟晏子平,沈瑶碧有些犹豫,她在蛮骨森林厕混多年,深知他的厉害。不过眼前的机会不容错过,她又舔了舔嘴唇,舌尖殷红似血,道:“晏老爷子带你来,我不敢得罪他,本来只想问你借一点元阳,现在看来不得不用强了。放心,不会伤你性命的,最多不过损耗几年修为,是你自己年轻气盛,把持不住,想必晏老爷子也不会动气……”
郭临川没有抱丝毫侥幸之心,猛一摧剑诀,正待抢先发难,丹田中的妖丹忽然一阵跳动,妖气喷涌而出,沿着经络窜入胳膊,灌注青蜂剑中,青铁蜂王如同打了鸡血,从剑中骤然现形,硬毛根根倒竖,急速震动双翅,面对毒鸩竟毫无惧意。
妖气透出黑龙的气息,沈瑶碧顿时身心大震,腰腹猛一发力,身形疾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船舱上,如意船整个翻滚起来,如激流中的一片枯叶,郭临川被高高抛起,接着又身不由己压倒在她身上。
狭小的船舱内,二人滚作一团,沈瑶碧张开利爪去扣他的咽喉,郭临川早有防备,挥动手臂一格,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一阵剧痛刺入骨髓,沈瑶碧眉头微皱,行动慢了半拍,青铁蜂王趁机飞到她头顶,狠狠一针蜇去。
尾针尖利如钉,轻易没入沈瑶碧发髻,她厉啸一声,头一晃,化作一只长嘴鸟首,眼珠如黄玉,前额三根羽毛将青铁蜂王紧紧缠住,只一勒,蜂王即化作点点青光,散入青蜂剑中,消失无影。
船舱之中太过狭窄,沈瑶碧担心毁了丁夔的如意船,坏了往日的情分,当即催动臂上的巽木之气,反手将舱门拍开,身影鬼魅般没入黑龙潭中。
郭临川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大变,洗鹿剑应念而出,直追沈瑶碧,与此同时,他将身体伏在青蜂剑上,御剑冲出如意船。果不其然,他才投入刺骨的潭水中,如意船即收缩成枣核大小,投入沈瑶碧手中,她对巽木之气的操纵和控制,显然得到丁夔的悉心传授,远在郭临川之上。
借着明珠的光芒,郭临川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刚才的美娇-娘荡然无存,沈瑶碧显出毒鸩的真身,形似山鸡,腿长脖颈长,颈下长满了长毛,通体暗绿,唯有喙和腿呈赤红色。
洗鹿剑绕着她前后游走,沈瑶碧“呱”地大叫一声,连连扇动双翅,潭水猛地炸开来,七八道碧绿的水箭从四方包抄,毒质凝而不散,袭向郭临川周身要害。
不等郭临川作出反应,丹田之中的妖丹跳了几跳,洗鹿剑迅速圈转,血光闪动,顷刻间将剧毒的水箭尽数斩断,飞剑每斩断一道水箭,其中的鸩毒便附着在剑身上,汇聚成一团碧绿的水滴,血光也随之黯淡,显出本身非金非玉的质地。郭临川骇然发觉,洗鹿剑托着七八滴颤巍巍的鸩毒,如逾千斤,不听使唤,连妖丹与飞剑之间的联系,也被削弱许多,几近于无。
沈瑶碧大为诧异,鸩毒乃是她以丹火炼成的至宝,塑形附物,运转随心,飞剑法宝只需沾染上数滴,便失去灵性沦为凡物,那柄飞剑能支持这么久,恐怕不是寻常之物。她起了贪婪之念,又是“呱”地大叫一声,鸩毒沿着剑身滴溜溜滚动,彼此融合成一张薄膜,将飞剑团团裹住,密不透风。
郭临川心中一沉,紧握青蜂剑,迟迟不敢上前。青铁蜂王嗜毒,但在毒鸩面前,丝毫讨不到便宜,反而为对方所制,鸩毒又如此厉害,洗鹿剑困于其中,仓促不得脱身,他凭什么与对方周旋?
沈瑶碧却不容他迟疑,双翅一展,探出利爪朝他虚虚一抓,刹那间水流涌动,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郭临川身不由己投入漩涡中,头前脚后,把一颗六阳魁首往她爪下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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