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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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好不容易被如歌挡住的健硕汉子,脸上闪过一丝狠历,快步走过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要遭殃的时候,汉子突然一顿,停下了步子。也许别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站在云瞳身边的如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虽然也没有看全整个过程,但银色的丝线从汉子左肩穿过的既定事实,她看得极清楚。
不等汉子有任何反应,银线瞬间被人收回到车帘之后。
那领头的以前原本是在江湖上混的,单见对方露了这么一手后,大约也能猜出车中人的身手。如果真的对上了,他虽不认为自己这边一定会输,但肯定讨不到什么便宜,而且看那小童的装束,还有马车的质地,估计也没多少银子可抢,权衡一番后,他抬手道:“放他们走。”
和如歌一起的几个人一瞧,又想求救,但又怕对方不就反而惹恼了这群强盗,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云瞳嘴角一勾,指着如歌道:“这个姑娘,不能动。”
“你们管得也太宽了吧!”山贼里顿时有人不乐意了。
就在那领头男人想说什么时,车里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她,我带走了。”
男人阴枭的目光盯过来,云瞳毫不在意地与他对上,半晌之后,男人终于开口:“看在同为江湖人士的份上,我卖你这个面子,不过……若是你还要继续插手的话,即便我答应了,怕是我的兄弟也不会答应。”
如歌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么戏剧性的变化,呆呆站在原地,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的情景。
“还不上车?”云瞳瞅她傻乎乎的样子,只觉很想笑。
虽然有心想帮那些人,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次能保住自己也算是运气吧,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不过想来最后总会到城中落脚,到时候自己再雇车便好。
如歌坐在车沿上,一双小巧绣花鞋随着马车的颠簸晃来晃去,只听她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又欠下一个人情。”
云瞳想起她刚才的样子,觉得身旁的丫头有几分好玩,于是跟她开玩笑说:“那你打算怎么还?”
她檀木般墨黑的瞳子斜着看了他一眼,佯作思索起来:“要钱嘛,你们不稀罕,要命嘛,我舍不得给……说来,倒还真的无以为报了,不然我给你家公子作个揖,多说几声谢谢好了。”
“天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她知道对方说的只是玩笑话,故而反问:“那你是想怎样呢?”
他立刻说:“起码得替我刷十次马。”
“哈哈。”如歌憋不住笑了出来,这话听起来怎么跟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似的,也太幼稚了一点儿吧。“好呀,没问题,今晚就我给它洗十次澡。”
“你这是报恩还是报仇啊?”
她一脸委屈:“这不都是你说的么?”
他振振有词:“我哪有说过让你一次就报完?”
如歌腹诽起来:那你还想让我分期付款啊?分期……这意思是……
“你不是去白城嘛,正好,路上刷马的差事都由你做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白城?”她一瞪,原本大大的眼睛看起来更圆更大了。
云瞳扯了扯缰绳,不甚在意地回说:“昨晚听你跟店家打听这事儿。”
“那你们也是去白城?”
“嗯。”
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如歌一阵窃喜,这下好了,能找到一个同路又能陪聊且还能护她安全的同伴,实在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
车轮碾过泥土,一路南行,偶尔会路过几个小村子,寥寥数来只有十多二十个人。日近黄昏时,他们忽听山谷那头响起女子清亮的声音:“山桃溪杏花要开,哥哥可知这是为谁开?山桃溪杏花要开,哥哥可知这是谁来栽?”
如歌看见那边山崖上有泉水流下,心想唱歌的大概是浣衣归家的农家女。
她们又唱了好一阵儿,直到马车越走越远,那像山泉水般纯澈清丽的声音才慢慢模糊淡去。
以前,在兰茉苑里,在那间填满回忆的小房间里,她喜欢一边绣着绢子,一边哼着调子,而那个时候,总有一个人,愿意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听。
云瞳见她神情落寞,像是想起了什么哀伤的往事,便用痞痞的调子说:“唱首歌来听。”
如歌顿时黑线:“不会。”
他适时地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不过转而又说:“不会也唱首来听,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的路呢。”
“不会怎么唱。”她撇嘴,不过原本很可爱的动作,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着实有几分扭曲的感觉。
他微微张嘴,笑得像恶作剧得逞:“报恩。”
她沉默了一会儿,歪着脑袋也不知道再想什么,云瞳也不是真想听她唱歌,只不过应着景无聊了逗她两句而已,刚想说“算了,看你也唱不出什么来”的时候,却见她白得有些病态唇瓣轻启:
素帛染纤尘碾墨痕,一别锦城春
羽葆掩箭翎就风声,远涉踏征程
扬铁马踏金戈,血溅悲长歌,俨然已黄昏
物换星移阔别意沉沉
黄沙飞石土没辙痕,白羽推八阵
罢重鼓刀剑胜负分,山河进一寸
登城楼望东都,衣裾袂当风,不觉夜已深
流云不住悲曲酒一樽
此一程失了旧颜色,过往切莫问
彼一程碎了君王梦,过往有谁问
玉阶千万层,三更半点灯,不尽一席糜绯箫笙
山一程缱绻猿啼声,过尽千万刃
水一程烟波浩淼,无畏江湖恨
白发千万根,夜阑半点痕,何人为君归来叹,抚征尘
雨斜窗前醉花昔梦好,成旧谣
秋叶已黄思君令人老,又潇潇
喜一程麟阁千秋仰,功成可退身
悲一程秋风已过耳,五丈成遗恨
回眸锦城春,谁植柏森森,残月照不尽故人魂
此一程失了旧颜色,过往切莫问
彼一程碎了君王梦,过往有谁问
玉阶千万层,三更半点灯,不尽一席糜绯箫笙
山一程缱绻猿啼声,过尽千万刃
水一程烟波浩淼,无畏江湖恨
白发千万根,夜阑半点痕,何人为君归来叹,抚征尘
如歌唱完,看着云瞳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有些小得意。她所不知,完全自己凭着自己喜好的一首歌,却真真正正唱进了别人的心底。
麟阁千秋仰,秋叶却已黄,思君令人老……你可知,思君令人老,你可懂,思君令人老……
云瞳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方才问出一句:“麟阁,你唱的可是麒麟阁?”
如歌想也不想便答:“不告诉你。”其实这只是她不敢乱说而用来搪塞的话,歌中的麟阁,她知道,说的是未央宫中的麒麟阁。而云瞳口中的麒麟阁,她可就完全没有听说过了。
然而她亦渐渐发现,自打唱了那首《一程》后,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压抑,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她没有再开口,乖乖地坐着,看夕阳西下。
……
小城的一家酒楼里,只有寥寥几位客人,如歌他们便在其中。
无意的抬头,定格的表情,只为那双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的眸子,此时此刻她才看清,原来,那张出尘的清颜上,是一双没有焦距的眼。他不仅不良于行,竟然还双目失明!
云瞳用胳膊轻轻一撞,她刚收住脸上的诧异,只听公子淡淡开口,说不上喜悲:“第一次见到我这样的人,很惊讶吧,我已习惯了。”
“公子何须多想,天下四肢健全、双目能视物者多如牛毛,然而有心通透如斯者,除了公子,世间又能寻出几人?我心中除了敬佩,哪里还容得下同情一词。”
对方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或许,这样的话,他也听过不少,渐渐习惯了。然而,如歌接下来的一番话,才真正触动了他的淡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公子如此,必是受命于天。”
倒并非全是为了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他动容亦是因为惊讶于女子的见地。
“不知姑娘芳名。”
“颜……颜……”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报上“颜如歌”三字了。“我姓颜名颜。”
“可是‘颜色无双’的‘颜’?”
好吧,若不是因为对方双目失明,她肯定以为他是故意要自己难堪。这张又干又瘦全方位丑陋的脸,怎么能拿去玷污“颜色无双”四字?
越往南走,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起先如歌还很疑惑,哪怕是真的在南方,也不该暖得这么快呀。而后她从云瞳那听说了湛北丘陵,正是由于那连绵于东北方的天然屏障,阻挡了南下的冷空气,故而虽然不是很靠南,但此地已经比北边暖和了不少。
“公子,到了。”云瞳悠然地拉着缰绳,阳光照在他清秀的脸上,透出几分慵懒的味道。
比起朝圣的十二城门中任意一道,裴阳城的城门都显得气势不足,但它却有一种灵动的婉约,二月的剪刀下,一排刚抽芽的新柳依偎着城墙,绿蒙蒙的在风中招展着,带了女子的柔美。
他们在一家并不起眼的客栈落了脚,恰逢饭点刚过,前堂只有他们三人,和明显带着困意的店小二。
菜还没上来,从外面又走进来几个人,四男一女,看打扮不像是寻常百姓,特别是那名女子,腰间一柄看起来甚是精致的长剑,有几分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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