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鼎大厦10层东侧的警戒线已经撤了。电梯间的光线虽然不算明亮，却再没有过去走在这里时，那种油然而生的惊悚感。

高诚到的时候，面前美丽的女人早已褪去了无声息的苍白。颤抖的睫毛下，明亮的双眸使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分超然的灵气。如果女孩还活着，该是个多么可爱的女生啊，高诚由衷的赞叹。

“你来了？”吴佳慧热情上前和高诚打招呼，“非常感谢你们。”

高诚点头，回以微笑致意，“不客气，身为警察的本分。”

吴佳慧把高诚让到窗前，“虽然没有星星，但我依然觉得夜色很美。”

高诚侧过脸，注视了她一阵，才问：“他……找你了？”

“嗯。”吴佳慧不迭点头，洋溢幸福，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他其实已经来了，但是不好意出来。”

高诚迟疑了几秒钟，说：“恭喜你，你们可以在一起。”

“其实。”吴佳慧停顿了下，说：“那年他那么做，也是有苦衷，是我误会他了。现在，都说开了，所以，我不会生气。毕竟，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唉，宝力，出来吧，是高警官。”

徐宝力的身形在观景窗前渐渐清晰，脸上带着感动，揽住自己身边的爱人，用近乎宠溺的眼神去看她。

吴佳慧有点不好意思，悄悄说：“宝力，先和高警官问好嘛。”

“嗨，高警官，不知道怎么谢你们！”徐宝力扬了扬手。

眼前的两个鬼算是有情鬼终成眷属，高诚不免泛起一阵酸涩。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一会你们就要走了，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你这边的老婆吗？”

徐宝力垂下眼睑，正对上仰望她的吴佳慧清灵的眼眸。

吴佳慧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并说：“想留下什么话，说吧，不用管我。其实，她们好可伶，我很抱歉。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好自私。”

徐宝力托起吴佳慧的头，轻轻烙下一吻，喃喃开口：“我不后悔。我——爱你。”

高诚斜倚着墙，扬了扬眉，欣赏着眼前的美满，打心里替他们高兴。

被杀多年后，美丽的吴佳慧选择用原谅，重新赢得了幸福。

“帮我告诉他，”很久以后，徐宝力说：“我没有怪他，是我自己应该过来赎罪。”

高诚愣了一秒，明白了他说的‘他’是谁，颔首，“话，我一定帮你带到。”

一道很亮的光这时出现在窗口，高诚马上闪身躲进安全通道，徐宝力又说：“劝敏儿再找个男友，我也爱她和孩子。还有，我的弟弟……”徐宝力紧随吴佳慧的身影，踏进那道光芒，几秒后，强光消失。

高诚闪身出来，望向光芒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放心，我会帮你把话带到。也……祝你们，那边幸福。”呵的笑了声，自言自语，“哪一天，我走的时候，也会留下这种话吧。”平凡的语言，世上最美好的祝福。

同一时间，肖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几近崩溃的陈家明拖上车子。为他扣好安全带，正准备发动车子回家。那家伙居然挣扎着，解了安全带跳下车。低咒了句什么，不得已，肖扬下来，连拉带拽的把人塞进车子，又跟着钻进去，把人狠狠压在身下。

“你冷静一点，这件事不怪你。是他先杀了人，你只是尽到了你的义务，无论你是警员还是公民。”

“他是我哥哥。我们相处了几年，直到我把他送进监狱才知道。”陈家明哽咽，两手乱舞，企图挣脱肖扬的禁锢，“你放开我，让我在这里再待一会。这个地方，是他带我第一次看海的地方。我……只想，多坐一会。”

“不行！”肖扬果断的拒绝，“你身上湿透了，海边又吹了这么久的风，如果不想去医院，现在马上跟我回去。冲个热水澡，吃点药预防下感冒。今天这么冷，难道你的感官神经全部退化了吗？”

几秒钟的沉默不算长，陈家明颓然垂下双臂，默默流泪。

“喂，都成年人了，不要当鼻涕虫啦！”肖扬又气又心疼，见他稍稍安静，这才放开他，重新给他扣好安全带。嘴里碎碎叨叨地说：“呐，我们回去了，别在想着玩公路杂技啦。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什么都会过去。”

“他……要我帮他照顾孩子，可……我，我怎么面对那个孩子？”陈家明再度哽咽，声音也越来越小，“如果是别人告发他，也许，我不会觉得心在疼……”

肖扬稳稳的抓着方向盘，吐了口长气，“家明，你这个样子，我也会心疼。”

“头儿，你……会，心疼……”陈家明哂笑，后面的话彻底没了声音。

回到住处，开门时，高诚迎出来，一见浑身湿漉漉，挂着沙粒的二人，惊奇的问：“怎么这么狼狈，难道海底寻秘，被怪鱼追着，逃回来的吗？”

肖扬摇头，把人直接扶进浴室。放热水时，嘱咐椅子上的人好好坐着，自己出了浴室，给他找换的衣服。

“到底怎么搞的，他精神好差？”高诚追过来问。

肖扬摆手，“等一会和你说，我先把他搞定了。嗯，就这身衣服吧。”

高诚撇嘴，还是自己那身睡衣。

“药应该在那边抽屉里，对，不会错。让他先冲热水澡，我去给他熬点热汤，做点吃的。唉，我们两个其实谁也没吃晚饭。”话题又一转，肖扬说：“想不到，在他身上，会发生那么多事。”

高诚头顶乱飞钢丝，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料，一点头绪都没有！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肖扬把悬了一整个晚上的心悄悄放回肚子里。系好围裙，打开冰箱，拿出鸡蛋。

高诚紧随其后也进厨房，肖扬已经熟练的打起鸡蛋。多年的默契，让两个人发问时，都是同时开口。

肖扬：“你晚上去哪啦？”

高诚：“发生什么事了？”

继而，两人相视而笑。一如当初高诚还在时，两个人同时抢着问对方问题，问完了，他们只是笑。只不过，时过境迁，肖扬的笑容里，溢出的只有丝丝苦涩。

“我。”高诚犹豫了下，说：“我去送吴佳慧了。”

肖扬切生菜的声音顿时停止，嗯了声，“希望，她会幸福。”

高诚把手插进衣兜，靠着门框，“徐宝力和她一起。一个选择原谅，一个选择赎罪，所以，注定他们以后是幸福的。”

肖扬这回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茫然，“真的吗？”

高诚也学他嗯了声，“他还说，他爱他的老婆敏儿，爱孩子，也爱他的弟弟。”

“家明就是徐宝力的弟弟，他们两个都是红鼎集团大股东徐天麟的私生子。而家明无意把徐宝力送进监狱，现在他死了，家明崩溃了。”肖扬面无表情继续切生菜。

买糕的，这简直是无比糟糕的爆料。

“他出来了，先不说了。”高诚一溜烟飘走了。

肖扬转过身，瞬间呆了。陈家明就在厨房门口站着，头发没有擦，往下趟着水珠，眼珠红红的，嘴唇一颤一颤的，好像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不去那边休息，是饿了吗，很快就好。”高诚抽出纸巾擦了手，过去把人拉走，陈家明机械地迈步跟着。叹口气，肖扬又说：“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啦，应该不觉得冷了吧。空调我开了，现在吹的是暖风。你看你，真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陈家明并不出声，只把头埋在两腿间，双手搓着头发。

肖扬在他背上拍了拍，“你休息一会，吃的东西马上煮好。”

过了一刻钟，肖扬端出简单的晚饭。他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把剩下的，全给陈家明盛了。

显然，对方饿的狠了，狼吞虎咽都吃了，似乎仍觉得没吃饱。肖扬暗中叹息，把自己没来及动的碗给他推过去。仅仅几分钟，被对方吃光。

“你……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肖扬带着分试探问他。

陈家明仍然低头，声音不大地回答：“是。”

唉，肖扬又叹口气，“等下早点休息，你累了。”

等把自己关进浴室的时候，肖扬扑通跳进浴缸。热水有很好的安抚作用，血液循环加速，伴随着汗毛孔全部张开，紧张了一天的精神彻底松弛下来。憋了口气，把头没入浮满散发着青柠味道的泡泡的水中。好舒服，心里一声惬意喟叹过后，肖扬仰起头，腾地坐起来。抹去脸上散着清爽味道的泡泡，侧耳倾听，好像，听到什么动静。

“阿诚，什么声音？”肖扬大声问，他好像听到开门的声音。

没有回答。

肖扬鄙视了句，“又跑哪偷懒去了，唉，算啦，不用你，我自己去看。”简单冲去身上的泡泡，拿条毛巾擦了头发，随意裹了浴巾跨出浴缸。

准备开门时，浴室磨砂玻璃映出瘦瘦的人影。肖扬呼吸一滞，手轻轻抬起来，迟疑的伸向欧式简约的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