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黑夜褪去得早。

日头是还没有出来，可天色已由一片漆黑变成了青灰色，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雅儿还困着，很想睡，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太冷了，草原上寒气太重，而晚上点着的篝火，必定已经熄了。

辗转反复，却了无睡意，雅儿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帘，发现身旁的篝火确实已经燃尽。

怪不得那么冷了，雅儿叹了口气，一骨碌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被草原上的冷风一吹，雅儿冻得直打寒战，她忙把棉被裹到了自己身上。看了看依然熟睡的盛七和萧凌，她并没有叫醒他们。走到马车边，掀开帘子，朝里看了看，那应泽天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雅儿原本糟糕的心情便好了些许。

忽然间，很想看日出，雅儿便朝着东边的一个土丘进发。她一步步地往上走，空气渐渐稀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停了一会儿，好些了就又继续往上走，一直走到土丘的顶端。

站到土丘顶上时，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漫漫的草原，一望无垠。

雅儿微微仰起头，看见天空中那大朵大朵的暗灰色的流云，离得那么近，仿佛抬手就能够到。她闭上眼，走了一两步，感觉草原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拂过脸庞。再次睁开眼时，她正对着天际那弯淡淡的尚未消失的月印，几颗星子寂寥地散落在周围，散发着黯淡的光。而就在此时，绯红霞光却已布满了东边的天空，天与地交接处，一道金红色的光晕，隐约可见。

这月与日的更迭，如此的不同寻常。

雅儿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霞光，唯恐错漏了日出的瞬间。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终于冒出了一点头，霎时间，金光四射，撕裂云幕，将东边的整个天空都照亮了。此时的天空，青灰色、淡青色、青黄色、橘黄色、金黄色、金红色、金色……各种颜色糅杂在一起，层层晕染之下，真个是色彩斑斓、目不暇接。

那被阳光穿透的厚厚云层，则像极了层峦叠翠的连绵山峰，且镀上了一层金红。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太阳终于整个地跃出了地平线。

那大大的金色圆盘就像是一块快熔化了的铁一样，炙焰灼人、耀眼夺目。

圆盘的周围铺散开一圈光晕，七彩渐变，像极了那画纸上的佛光普照。

雅儿被这景象迷住了心神，她仿佛看到自己的母亲身着红衣，在云层间翩然起舞，那么美，那么耀眼。雅儿伸出手，棉被滑落到草地上，她却没有留意。

此时此景，雅儿只想跟着霞光中母亲的影像起舞。雅儿从没学过舞，可母亲最后的那一舞，早就烙印在雅儿的心头。她一举手、一投足，手势婉转，眉眼俱到。日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全身都拢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在雅儿的身后，土丘的斜坡上，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他们为寻她而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那迎着朝阳起舞的小人儿，舞姿竟然像极了蓝玉，真不愧是母女！作如此想的是盛七。

这是什么舞？如此灵动曼妙，即使是个小娃儿在跳，却足以让人动容。倘若是长大后的她再跳这支舞，岂不是要颠倒众生，独步舞林？这么想的是萧凌。

雅儿并不知道有人在看她起舞，她想起母亲在高台上旋转的样子，也不自觉地旋转起来。

一圈，两圈……直到她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这么想跳舞吗？”盛七看着雅儿，眼神逐渐变冷，“省省吧，你学不到她的万分之一。”

雅儿原本还处在晕眩中，却突然看到了盛七和萧凌，又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时间又羞又恼，脸上绯红一片。

“回去吧，我们还得赶路。”盛七扔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雅儿坐在地上，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眼里满是泪水。

萧凌看着不忍，上去搀扶她，却被雅儿一把推开。

“不用你好心！我知道自己跳得不好，可也不是跳给你们看的！”雅儿哭道。

“你跳的很好看！”萧凌道，“真的很好看。”

雅儿抬起迷蒙泪眼，看着萧凌道：“你说我跳得很好？你诓我的吧？”

“我萧凌从不说谎！跳得好看就是好看，我没见过一个小丫头跳得这么好看过！”萧凌举起右手，发誓道。

“扑哧！”雅儿破涕为笑，“你这么说不过是换一种说法说我跳得不好罢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愿意浪费时间来安慰我！”

萧凌也笑了笑，“你不相信我的话吗？我敢说，等你长大了，你跳舞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越说越离谱，诓一个小丫头很有意思么？”雅儿撇过头，哼了一声。

“是不是诓你，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好了，我们该启程了。”萧凌将自己的右手递过去，等着雅儿来扶。

雅儿也不客气，撑着萧凌的手掌，就站了起来。

“有伤到吗？”萧凌关心地问道。

雅儿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走吧。”

萧凌和雅儿，一前一后，下了土丘，回到马车旁。

盛七已经拾掇好一切，等着他们，见到雅儿过来，他便伸出手想要扶雅儿上车。

雅儿却绕过盛七，自己撑住马车的车板，爬了上去，钻进车帘，也不顾及这样是不是很不雅。

萧凌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娃，不禁哑然失笑。

盛七面无表情地抬腿坐到了马车上，萧凌则坐到了另一边。

“吆吆吆……”盛七挥动马鞭，马车在草原上缓缓而行。

盛七一边赶着车，一边心事重重。

雅儿人虽小，心却很大。先前是想学武艺复仇，如今看来却有心向舞。

可是，平平凡凡的生活才适合她，那也是蓝玉临去时唯一的愿望。他不能让雅儿成为蓝玉第二，在那盛名之下，隐藏着的不过是黑暗腐烂的东西，不是雅儿能够看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