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到父亲和小青的消息,秦剑心中却仿佛有巨石落地,如释重负。
至少,没有坏消息。
接下来,两人互相倾诉六年间的过往,对彼此的经历唏嘘不已。
崔婉在冷清的思过崖独居六年,而秦剑亦在密境中修炼了六个寒暑。
自然的,秦剑也将来此的目的告诉了崔婉。
听了胡影的故事,崔婉面若冰霜,背上玄英剑感受到主人情绪波动,一阵轻声嗡鸣。
崔婉道:“此人,该杀!秦剑师兄,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便去西厢房内找我。”
秦剑点了点头。
接下来三个月,段六与陈武便时常在宫内上演追逐与被追逐的好戏。陈武虽是鬼类,却十分爱玩,每次出动,皆要把宫内搞得鸡飞狗跳,扯妃子衣服,扒宫女裤子,他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每每此时,便要有御林军首领气喘吁吁的跑来通知段六。段六则穿戴好黄色道袍,慢条斯理的去驱赶一番,只要祭出黄符,便能令陈武抱头鼠窜。
而每一次驱鬼之后,宫内便要平静上半个月。
皇帝时常敦促段六,让段六彻底将巨鬼灭掉,段六只用诸如“此鬼太强”之类的话来搪塞。
这日清晨,有御林军来报,李欢家所有子嗣已全部回归京城,连带李欢本人在内,皆聚集在巷中。
时机,差不多了。
摒退御林军之后,秦剑将段六叫到身前,道:“段六,今日,你和陈武再做上一出戏。令陈武离开皇宫,一路向西逃窜,你便紧随其后,一路追赶。一直……一直追出青丘之国国境,然后,你便找个地方躲起来。若此处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与陈武一同去找你。”
段六应道:“好,我这就去准备。老大,万事小心。”
说完,他便敲了敲墙壁,唤出了陈武。
一人一鬼走到一边,开始商讨做戏事宜。
秦剑则与胡月儿踱步进了御花园。
已是夏末秋初,百草略显颓势,各处弥漫着萧条冷清的气息。
胡月儿挽着秦剑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秦剑的肩膀,轻声说:“秦剑哥哥,待收拾了李欢老贼,我们再找一处密境,隐居山林,你说好么。”
秦剑微微一笑:“好,我们只找一处荒山,开得几亩小田,种些谷物,再养些鸡,培些花儿。除了修炼,我们便在林间散步,你荡着藤条,我吹些曲儿。待得百年,我们一同飞升仙界,遨游仙境。”
闻言,胡月儿抿起嘴,挽得更紧了。
走到假山边,胡月儿放开秦剑,斜倚在巨石侧,仰望天空,若有所思。
秦剑则捻动法诀,召了两个鬼兵出来,令它们去那巷子中查探一番,观察动静。
两个鬼兵各化作一股鬼气,融进了地下。
秦剑看向胡月儿,笑问:“月儿,在想什么?”
胡月儿轻声道:“想姐姐,她在九天之上,能看得到我们么?”
“一定能罢。”秦剑顺着她的目光,遥望天空,那处,有一朵悠然的白云缓缓飘动,不时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影像。
胡月儿偎依进了秦剑的怀中。
便在此时,崔婉自西厢房内缓缓踱出,望见此情景,不由垂下头,黯然神伤。
曾经拥有的,心底怀念的,全部成了已经失去的。
再也找不回来。
“婉儿师妹。”
秦剑目光瞥过,见崔婉面带淡淡的哀伤,轻轻唤了一声。
崔婉抬起头,勉强一笑。
秦剑问:“可是想起徐俊师兄了么?”
崔婉点了点头。
秦剑想起,六年前的那场误会,自己还未曾找到机会向徐俊师兄解释,不由心中一酸。只能感叹这世事无常。
三个人静静的坐在池塘边,胡月儿偎依在秦剑的怀中,崔婉却怔怔的望着平静的小鱼池。
风轻云淡,静寂无声。
过了许久,一个鬼兵突然从地下钻出,禀告道:“主人,那巷中人多杂乱,许多年轻男子怀抱女子喝酒,如同……如同青楼一般。”
秦剑眉头一皱,道:“他的子孙中,难道就没有一个善人么?”
鬼兵道:“属下没有发现。”
“知道了,下去。”
那鬼兵立时返回了地下。
秦剑道:“月儿,待段六离开此处,我们便出发,早日解决了李欢,我们便可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古战场与玄鬼老伯回合。”
微微一顿,秦剑看向崔婉,问:“婉儿师妹,你要一直等在这里么?要不要随我们离开,找一处清静之地,远离这一切是非善恶。”
崔婉一怔,缓缓摇了摇头,道:“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背弃蜀山呢。”
闻言,秦剑忽而觉得自己提出的问题很可笑,不由笑了起来。
三人坐了一阵,不多时,便到了中午。
御花园外,一阵嘈杂,段六与陈武一唱一和,已经开始了表演。
秦剑与胡月儿相视一眼,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秦剑道:“婉儿师妹,我们晚些时候便要离开这里,在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离别之际,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
“秦剑师兄请讲。”
“这天下正邪,无在功法,而在人心。蜀山一向以正派自居,可那青云峰上,也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尤其是那长老徐子涵,六年间,我时而回想起当时他将我逼入绝境的情景,总觉得不那么简单。你回到蜀山以后,切要小心他才是。”
崔婉微微颔首,道:“秦剑师兄,你所说的话,婉儿自当记得。还有,请秦剑师兄放心,我回到蜀山以后,不会将见过秦剑师兄的事情告诉师尊。”
秦剑眼中精光一闪,道:“这倒不必,我秦剑绝对不想如同老鼠一般畏缩的活着,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的返回蜀山,将那徐子涵手刃。”
崔婉默然。
此刻,她内心有些复杂。
身为蜀山道家一脉弟子,她有责任告诫秦剑,让秦剑不要去蜀山作乱。
可她心中同样痛恨徐子涵。在寂静的深夜,她一合眼,脑中便会浮现出徐子涵手持长剑,将自己和徐俊师兄隔开的情景。
崔婉想着心事,良久不语。
过了两个时辰,红日西斜,夜幕将至。
秦剑估计段六与陈武应该已经远离京城,遂起身,对月儿道:“月儿,我们该走了。”
“恩。”胡月儿点了点头。
崔婉与秦剑相对而立,垂首说:“秦剑师兄,保重。”
离别之际,莫名的,崔婉有些不舍。
静心苦修,十分冷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故友,却马上又要离别。
与和徐俊相处时不同,崔婉与秦剑在一起时,总觉得这个世界很安静,很宁和,而身心也非常放松,仿佛置身于辽阔的草原之中,身下是茸茸细草,耳畔为徐徐暖风。
可天命仿佛特别喜欢欺负同一个人,让她接连失去了父亲、徐俊,现在又不得不与唯一的一个朋友分别。
她缓缓的转过身去,慢慢的走进花草之中,留给秦剑的,只有一个落寞的背影。
秦剑目送她消失在假山之后,便与胡月儿出了皇宫,一路向李欢子嗣聚集的小巷行去。
此刻,他要做的,是灭李欢全族。
行至巷口,只见两队御林军分列左右,防卫森严。巷内,不时传出男女的调笑之声。
“什么人?”
见有人靠近,一个御林军的首领长戟一挺,大喝了一声。
宫内御林军众多,故而多数御林军并不认识秦剑。
秦剑并不懊恼,却也懒得和他浪费唇舌,只掠出身形,在他额上一点。
震魂术!
此御林军与李欢毫不相干,秦剑并不想杀他,故而这一记拿捏的非常准,只令他魂魄一震,陷入了昏迷。
余下御林军见首领倒下,纷纷围拢了过来。
呼——
一柄大刀迎面砍下。
秦剑两指一捻,将刀刃捻在两指之间,只一错,便将刀面崩成了碎片。
下一瞬,众御林军只觉得眼前流光一闪,意识便陷入了混沌。
嘭……嘭……
似乎是在同一时间,两队御林军全部倒了下去。
秦剑回首,看了胡月儿一眼,缓步踱进了巷中。
胡月儿快步跟了上去。
此刻,巷内一处宽阔的庭院内,歌舞升平。
几十个男子围作一圈,怀抱少女,嘻哈调笑,许多少女不断徒劳的挣扎着,眼角还带着盈盈的泪光。
啪!
一凶神恶煞的男子狠狠地给了怀中少女一个耳光,吼道:“给老子放老实点,妈的,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军营中救出来的!要不是老子,**早就随军出征,成万人骑的烂货了。”
那少女捂着脸,被打傻了。
另一男子哼道:“大哥,咱们这帮人被关在这里,真没什么乐子,还不如山高皇帝远的边境呢,你说爹他怎么这么糊涂啊!”
“妈的,小声点儿!”凶恶男子大骂了一声。
轰!
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轰鸣响起,大门被轰进了庭院之中,木屑横飞。
众人大惊,距门口最近的几个人连滚带爬的跑到院中,连怀中美丽的少女都顾不上了。
胡月儿缓缓自门外走进院中,环视众人,目光灼热,满含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