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微薄的水湿聚在掌心,兴奋地转身向他走近,道:“水来了!”没想到一步却扯痛了膝盖上的伤,她小腿无力地一弯,整个儿向前倒去,手中少得可怜的水全落到了地上。她愤然地捶了一下自己不听使唤的腿,却听他口齿不清道:“当心……不要再摔倒……”她的鼻子没来由地一酸,深深地吸了口气,复扶着石壁站起,重新用手掌一点一点地沾上水湿。好半晌,终于再度敛聚了一些水,她小心翼翼地倚着石壁迈步走向他,来到他身旁,忍着膝上的痛楚蹲下,把手掌凑到他唇边,轻声道:“有水了。”清凉的水滴顺着她的掌纹缓缓地流进他干涸的嘴边,淌进了他的咽喉,滋润着他烫如火烧的身躯,虽只仅仅数滴,却如救命甘露,足以使他的不适稍有舒缓。
如此往复,她来回为他送了几次水,直至他呼吸恢复平缓,弱声对她道:“我好了……你自己也喝点水。”
她蹲坐在他身旁,许是饥饿许是劳累,只觉浑身虚软无力,她强笑一声,道:“很快,他们便会找到我们了……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
然而他却有点绝望,道:“老天爷过去不要我的性命,是因为我受的苦还不足够……如今也许……是时候了……”
她霍然抬手掩住了他的嘴,道:“我们一定可以平安无恙,一定可以。”话未尽,她喉中哽咽了起来。怎可就此灭失了希望?怎可还没得到惟霖半点消息之前,便失去活命的机会?不,不能够。
“你……能不能为我做一件事情?”他道,语声中带着一点恳求的意味。
她忍下泪意,道:“你说。”
他停了一下,方道:“唤我一声,小穆。可好?”
她咽了咽,哽声唤道:“小穆。”顿了顿,又连声唤,“小穆,小穆,小穆……”
他双眼闭起,聆听着她的唤声,每一声,都能让他记起许多温暖窝心的回忆,属于娘,属于双喜,属于他自己。
“你不要睡过去,我跟你说说话,我说一句,你回答我一句,好吗?”她害怕他的静默,害怕他接下来会是长久的静默。
他含笑“嗯”了一声。
“从前,有一座山,山上住着一个老和尚,老和尚镇日家在喃喃自语,但他并不是在诵经,他是在说什么呢?你说,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说,山下来了一个姑娘,她愁眉不展,等她上得山来,不知该是给她念佛消灾好,还是给她讲个笑话的好……”
“那姑娘上了山,老和尚还是没想好该是念经还是说笑话。姑娘心里闷得慌,转身就想走,老和尚忙把她叫住,说了句什么话?”
“老和尚苦着一张老脸,勉为其难地说:‘姑娘,贫僧还是给你讲个笑话罢。’”
说到这里,花如言忍不住笑了,接道:“老和尚,你还会讲笑话?”
他声音里也带着笑意:“贫僧要说的这个笑话有点不雅,还望姑娘笑纳。”
“但说无妨。”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鸭兄弟,他们是斗气冤家,一整天无论吃饭睡觉都在斗嘴,有一天,鸭兄翘起屁股,想把鸭弟给挤出窝棚,鸭弟不等他动作,便率先跳出了棚外。鸭兄奇怪了,问鸭弟:‘你怎么知道我要把你挤出去?’鸭弟得意地回答:‘你翘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屎还是撒尿了!’鸭兄嘎嘎一笑,说:‘我不是拉屎,也不是撒尿。’他转身用屁股朝着鸭弟:‘我是放屁!’”
她掩嘴而笑,突然想起他刚才所说的“笑纳”,不由恍然,啐他道:“好你个赖皮和尚!”
他亦笑,伤口在一笑之下疼痛难当,他却不再理会,说道:“为博姑娘一笑,贫僧无所不用其极,实在是苦心一片。”
她笑着,刚想说什么,却感觉脚下有些异样的水湿感觉,她伸手一抹,竟是黏稠的液体,惊心的腥味提示她这是鲜血,她慌得摸向他的左臂,不知何时,竟已被血水渗透得全湿!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大惊失色,手慌脚乱地想从身上撕下布条,却半天也使不上劲来,双手只不停地颤抖,“你不要睡,不要睡!小穆,小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