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领导愤怒
作者:天冷不宜私奔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334

林强当了三、四年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在座的县主要领导包括公安局长丁黎明几乎没有哪一个不认为林强不正直的,做梦都不会有人想到,一身正气的林强会在那个平常的夜晚,在他们眼皮底下,在他妻子、女儿都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遭此横祸。

乔银忠的话,领导们听得仔细,最后的话让他们心生不满。“首先要查清林强身边关系人中有利益关系的一些人?”什么意思?人命不是一件小事,关键在于,难道说林强遇害是他的亲属或身边什么人所为?跟陈铁汉一样,乔银忠对卡车司机吴明新的情况说明县委书记将信将疑。吴明新现在到处上访告状,言之凿凿说自己那天晚上不在现场,而是和一个邻居在一起去问电的事,还差点儿挨打当时……

这些,乔银忠说他都派人调查了,根本没这回事,吴明新说谎!

“我敢拿党票负责地说,他就在现场!”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放了他,让他这告那告,引起这么大轰动和麻烦?”

“法院不判嘛!”说起法院,乔银忠立刻有些激动,“这个案子一开始就不顺利,我们全力以赴,可以说不到24小时,案子就基本破了,重大犯罪嫌疑人也到案了。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必须尽快给县委、县政府和群众一个交待,这是我当时全部的想法!”

“接到报案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且立马通知了他的家属,因为林强毕竟不是别人,我和他既是警校同学、朋友,也是同事啊,我们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虽然以前我在派出所当所长,他在刑警大队,但我们感情极深。我和他爱人也是同学,关系一直都不错。他突然出事,无论从公从私,我没有理由不尽心尽力去破案。”

乔银忠看一眼手里的笔记本,手微微发抖:“可是随后麻烦就来了,我们是本着从快、从严、从重的角度侦破这一案子的,因为林强比较身份特殊,敏感,目的就是希望全力以赴破案,给全县一个说法,减轻在座各位领导的压力,也减少群众的恐惧心理,维护大局。然而先是检察院说证据不足,退回让我们补充侦查,之后又退回,三番五次,再后来法院又判无罪……我真搞不懂,公检法本是一家,林强案子他们不仅不配合,还……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说起吴明新,一说起检察院和法院,乔银忠就压抑不住内心的内心的愤怒了,他正想借此机会告他们一状,转移领导的视线和不满。

“他们这么干,我们今后的工作还怎么干?这不是自家人整自家人,让外面看笑话吗?”

后来,乔银忠不止一次地回忆那天上午,想弄清,到底是什么让他下决心抓捕吴明新?他在脑海里将每一件事都逐一地回想过。他是一个体育发烧友,很清楚地知道,比赛里常有这样的情况:某种突然的机缘会彻底改变一切,有时候,他需要做的就是从复杂的情况汇报中果断地抓住主动权,从而彻底摆脱困境。

“好了,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检察院和法院有他们的道理,别跑题,有问题有意见会后你们去勾通。”

“不要互相告状,公检法三家要搞好关系,共同研究一些存在的问题,搞好工作,其他的不健康的东西,都要放放!”

县长左文明制止了乔银忠继续发泄愤怒,“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若跟全县经济建设和招商引资这一‘中心大事’相比,如果遇难者不是林强,只能算是社会发展中必然出现的一些社会治安问题。然而事情发生在林强身上,理所当然立即成为‘全县压倒一切的大事’,有人把消息捅到网上去,立刻引来极坏影响。媒体也来凑热闹!……搞得我们很被动,本来我们出了力,可是现在呢?”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各种领导,总之,无论做为林强的老同事、老同学、老朋友,还是做为大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这个案子我们全力以赴,问心无愧!可是有人背后煽风点火,不知是什么目的,我是真的不敢相信,希望领导真的重视,真的寄希望于公安局!”

左文明脸色很不好看,这几天几夜,他心里是“真的重视,真的寄希望于公安局!”

可是现在,公安局却这样说。

“好了,”他说:“汇报就汇报,你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大怨气!”

乔银忠就不吭声了。事实上,他暗暗得意,目的已经达到,走一步看一步吧,领导为此生气,他才高兴……

“另一个关系人?”

看来,领导当中唯一保持冷静和清醒头脑的人是县委书记刘国权。他试图从乔银忠的汇报中理清几个没有想到的问题和关系。“你说林强身边的另一个关系人是谁?”他轻轻地问道,大家当然都很吃惊,人人都希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乔银忠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县委书记的反应让乔银忠多少有些后悔。他看到丁黎明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在那种场合不是什么问题都能摆到桌面上来的。领导听的是汇报,希望找到对付北京媒体报道的良策,所以才临时召开了这个会,你既不能确认是一起谋杀,又说他身边的另一“关系人”,什么意思?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汇报就是汇报……某种背后的东西尽管是有的,具体汇报还是要回避。”

这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领导一追问,证据在哪?

这不是引火烧身,自找麻烦吗?还是年轻啊,破案有一套,政治上还是嫩……唉!

“你刚才说,有人把林强和于晓中的事情捅到了网上,是谁干的?”左文明有些气愤地追问,全上手里的小本子,“公安局查了没有?”

乔银忠赶紧接口解释道:“是林强家属江晓莉干的……这个,我们已经查清了,本来应该采取措施,可是考虑到她现在的情况……”

“弄不好,怕再次引起媒体……”丁黎明也说。

“我看,”刘国权眼睛看了一圈,洞察秋毫,大智若愚的样子,并不想追问什么,目光落在茶几的小本子上。“林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不管是否有其他背景,我看还是一个社会治安问题。社会治安糟糕到了何种程度?那些犯罪分子黑社会把公安机关当成了什么?我看还是首先要从根子上找找原因――”

“当然,我不是批评公安局的同志,也不是要追究哪个同志责任,但通过这个事件,还有于晓中那个事情,给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我们天天喊严打,打来打去……”整整一天的愤怒,这时候再也控制不住,县委书记突然提高了声调,吓人一跳:“光天化日之下,猖狂到了何种地步?杀到刑警大队长头上去了!啊?”

“现在媒体炒起来了,搞得我们县委县政府一班人很被动!这决不是个小事情!为什么这一年多来屡屡发生一些从未有过的稀奇古怪案子?会后,县局同志真的要好好想一想,要好好总结你们平日的工作和防范措施了。全县经济大发展,大招商,大引资,可是你们这么干,总出事,企业家哪个还敢来?啊!”

“来了又有谁不拿起资金赶紧走人?同时,于晓中的处理问题也要尽快有个说法,这个,以后再谈,不管怎样,事情发生了,我的意见,一要尽快跟媒体同志多勾通,取得联系,信息能公开的尽量公开,保证在媒体面前不出现其他问题,二要做好迎接省公安厅专家组的工作,如果说他们来人的话,当然了,最好还是不要来,来了我们也跟着麻烦。总之,要全力以赴,尽快破案!那个卡车司机放了,法院说他没罪,那么,犯罪嫌疑人到底是谁?这是县委、县政府的意见,也是我个人的意见。”

“犯罪分子居然把案子做到公安局领导头上来了,做得这样绝,这样狠,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刘国权缓了一口气,又说:“要钱给钱,要物给物――”

“就一条:破案!”

他目光四射,气愤地下意识把手中的水杯顿了一下子,加重语气道:

“破案思路,我们是外行,只感到血腥!”

………………………………………………

………………………………………………

大鼎县转盘街附近有一栋巨大而陈旧的石灰石建筑,别具一格,引人注目。楼高仅四层,却气派雄伟。说它巨大,指的是占地面积而非高度。陈旧倒是真的,这座壮观的黄褐色日式建筑已经历尽六十余年的历史,没有门牌号码,与其相邻很远另一个部门的号码是:建国大街312号。两个部门同属于县公安局,后者是东大院所在地。

这几天几夜,这里成为全国媒体关注的焦点。

这之后的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警戒森严的大门,出出进进的轿车,都给它平添一种神秘色彩。进入它的内部,里面别有洞天,后院耸立着一座大楼,与整个社会肌体安全有关的大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有一部分人便在前面这座黄褐色楼内。

整座大楼结构复杂,日伪时期曾是关东军宪兵队所在地,厅堂套厅堂,机关连机关,在主大厅西侧地下还有一排暗室,室内有暗道,室室相通,除少数使用这部分地上办公室的内部人员外,其他警察和外人一无所知。

这天中午,天气放晴,阳光沐浴着大院内外的绿树,楼层大部分被遮掩在阴影和树荫里,机关已经有一段时间看不见正常的上下班人群了,许多机关干部都被安排到一线参加摸排与“维稳”的统一行动去了。背着长枪短炮的大批记者也没日没夜地穿梭在他们之中,因为种种原因,普通民警婉拒一切采访。

如果有经验的人细心一点的话,不难看出刑警大队那边还是偶尔有人进出,门口总是停放着几辆随时待命的警车。如果再细心一点的话,就会发现部分刑警在办公室里匆匆忙忙地埋头吃盒饭,谁也不说话。显然这是有重大的审讯任务,正在等待这些人去完成。于晓中虽然被抓获,但黄成海、黄成江……黄老六、黄老八等黄氏家族依然不依不饶,全局外部的统一行动仍未有一丝松动。

负责审讯的人员当然知道于晓中口供的重要性。

再审于晓中,无疑是一场硬仗。

盒饭放在桌上,乔银忠不想吃。从天赐宫洗浴中心现场押回于晓中后,他对左吉胜面授机宜,让他先组织人进一步探探这个家伙的水到底多深,底子多厚。上楼走进办公室后,看见陈铁汉一直半躺半坐在沙发里翻阅研究着搜查现场意外发现的一些纸片,一两个小时身都不翻一下身,他感到奇怪,那是一些小姐顺手胡乱写下又或者随手胡乱丢掉的东西。

陈铁汉希望从中找到“作者”都是什么人,这对于晓中的案子本身没用,但这些心理记录或许会有其他与案子有关的蛛丝马迹。

很明显,于晓中带着自己的思想、计划、问题挤满了陈铁汉的大脑,使他欲罢不能,县委书记的一些话让他深感不安。自己分管刑侦,工作并不顺手,不管怎样,出了林强、于晓中这样的意外主要负责还是要自己来负,可是他现在能说什么呢?当着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面,他感到自己更无话可说。

看过部分“章节”许久,他还时不时忍不住回头翻翻已经读过的部分内容。中枢神经是兴奋的,但神经末梢已经麻木,反馈回来的信号常常错误得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

此刻,镣铐加身的于晓中被带进刑警大队的地下审讯室,铐在椅子上。这些日子,作为曾经的治安大队长是极其难熬的,于晓中仿佛死了一般,但毕竟他是个极度复杂与坚强的人,除非真的死了,否则这个当过兵,上过战场,经历丰富多彩,且有文学虚构能力的人残存的意志能在任何绝境中保持超出意识的反应。

整个公安局,有不少退伍军人,而只有少数如于晓中一样当上子中层领导,可惜,现在突然袭击一般落到了现在这幅模样。

人生真是无常啊!

仅仅是为了出轨的老婆张艳兰……

唉!

值吗?不值。只是,当于晓中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时悔之晚矣。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判刑与否,而是能不能通过自己的坚持和努力,当然了,主要还要看一些领导能否主持正义,不要让自己丢掉终生喜爱的警察工作,不要丢掉手上的党票。他明白,上述两样一丢,今生今生他就彻底完了,或许再也永无出头之日。之前的所有奉献与努力必将从此以后化为灰烬。

有人上前伸出双手,去替他摆正不听招呼的坐姿和脑袋。

钢制的手铐扣在固定的铁椅子上,两条腿锁定在链子中纹丝不动,本来,开枪击伤黄老六并非杀人,完全不必如此对待他,然而这恰恰是乔银忠故意安排的,目的在于给于晓中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于晓中无力的双手毫无办法。但他的脑袋可以自由摆动和思考,已经停止流血的右眼(在号子里抗议乔银忠的种种行为自杀时因死命挣扎脸触水泥地磕的)因为结痂仅仅睁开了一丁点儿,额上渗出冷汗,抖得更加厉害的双腿用力撑住地面。

短短几天时间,之前的神态自若和正派形象,如今在他身上发生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变化,从内到外,判若两人。

他听到了附近地面上火车驶过的轰隆声。

乔银忠进来了,和他对望一眼,他知道纵然自己已被抓,但只要乔银忠秉公而断,还是有希望的,否则,也无法可想。另外,还有一个唯一的希望就是政委关长生和副局长陈铁汉能够为他尽力而为,局长丁黎明他心里是不敢抱一丝希望的。如果判刑,让乔银忠的目的得逞,那么,哪怕一年,一切全部丢掉,对于他而言无疑距地狱之门只有百步与五十步之分了――除非真的有上帝来拯救他,否则他将同自己一手制造的枪击黄老六案子一起被乔银忠借助强大的国家专政机器碾成?粉。

乔银忠冷冷地盯着于晓中,谁也不说话。空气有些凝固。

乔银忠点燃一支烟,盯着于晓中。

抓到于晓中,尤其刚才带他去天赐宫洗浴中心第二次指认的“表演”,一些想法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让这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不敢松懈半口气,媒体愿意炒作,他何不趁此机会在于晓中身上大做文章?

于晓中与乔银忠的对视中,神经只差没有根根崩断。按照大队长的意思,旁边的左吉胜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不是人,先这样晾他半天,看情况乔银忠再决定是否亲自“问”他。审讯室里静得出奇。于晓中面无表情,原先明亮自信的眼睛,死鱼一样似瞅非瞅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审讯室不到七八平方米,四周坚硬的石灰石墙壁已很老旧,油漆斑驳,隔音效果却非常好,一声咳嗽,也能吓人一激灵,地下特有的那种潮湿氤氲的空气充斥整个空间,一张桌子到处是疤痕,十几只矿泉水瓶和残剩的一堆各种牌子的半截香烟屁股让人感到这种工作的辛苦程度,四把铁椅磨损得很厉害,除掉一张坐在于晓中的屁股底下,另三张归大队长乔银忠他们。

一盏高瓦数的白炽吊顶灯明晃晃地照着坐在下面的人。

“领导很生气,”乔银忠开口道,语气平缓,“县委刘书记很生气,都是因为你。”

于晓中抬头看看他,这个过去曾经一起同事了半年多,后来为了他的缘故自己不得不调到治安大队――威镇大鼎县各种犯罪分子的“克星”,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体重超过二百斤。肩膀很宽,两道粗浓眉,一对豹眼射出两束职业特有的犀利目光。

乔银忠也在观察对手。

应该说,于晓中承认眼前的这个人是个人才,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虽然自己曾经试图跟他叫板,希望跟林强等人一起将他送进监狱,这样的开场白出乎意料。虽然此前许多事情已经无法从大脑中抹去,但他知道他的名字和背景,知道他的老底和一切。

乔银忠却对这个被他控制的人一无所知。他只是怀疑,他希望他为了“公正处理”,给他一个“满意交待”,无论审讯室的结构还是气氛,都让没有一点“被审讯经验”的犯罪嫌疑人于晓中一走进来就做好了吃皮肉之苦的准备,准备顽抗到底。有趣的是,这种情景他虽说初次经历,但在他过去的笔下已经无数次记录过。没料到,他记录的情景跟眼前的情景完全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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