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萦劝道:“谢大哥,你先别急,陆姐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尽管安慰的话语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但却能给伤心人一个自欺的借口。无言果然又激动起来,望着凝香出神地道:“忘忧教!忘忧教一定有解药!柳世伯,您可知忘忧教总坛在哪里?”
柳明元看了他一眼,道:“自然在忘忧谷。”
“忘忧谷又在何处?”无言追问道。
柳明元道:“老夫不知。”望着无言失望甚至近乎绝望的表情,柳明元叹道:“就算老夫知道,此刻也不会告诉你。你现在去,非但救不了陆姑娘,反而会害了你自己!”
无言绝然道:“若是凝香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又岂忍独生!”
丝萦竟听得一愣,也许她的年纪尚无法真正理解情为何物,而无言这肝肠寸断的一句话却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爱的力量。她忽然发现,她是多么渴望孤独忧伤之时能有一个依偎的肩膀。
少女的心事,无言自不能猜透,也无暇去猜。此时,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凝香,那个陪他笑过、泪过、担忧过、疯狂过的人。
柳明元思索片刻,忽然道:“除了忘忧教,老夫还知道一个人,也许能解此毒。”
无言脱口道:“何人?”
柳明元道:“洛阳城南,有一座白云山,白云山中有一座白云峰,峰顶有一白云观,观中有一中年道士,号曰黄道子。此人医术可堪扁鹊华佗在世,只是……”
“只是怎样?”无言急道。
柳明元叹道:“只是他行事偏激怪癖,要请他出山只怕不那么容易。”
无言见有希望,心内大喜,也不顾柳明元后面的话,当即便要前往。柳明元将详细地址告诉了他,并有意让柳梦飞与之同去,却被无言宛言谢绝了。
白云山不难寻找,无言很快便赶到了。一路登攀,但见峰峦俊逸,瀑流灵秀,崇林密布,奇花异草不计其数,云雾吞吐,恍如仙境。
良辰美景,无言却无心欣赏,只加紧脚步,直上白云峰。一路艰辛自不必说,幸而无言自幼练就了一身软硬功夫,荆棘毒蛇更是不惧,不多时便至峰顶。
抬眼一望,三十丈外,云雾缭绕之中,果然隐隐有一道观。无言大喜,快步奔去。走了一会儿,白雾见浓,已将道观完全遮住。无言睁大眼睛,仔细辩别,仍看不见。无言暗道:这路不长,又无分岔,料也不致走错。于是深吸一口气,又向前走去。
果然走了一段,那道观于迷雾间露出了轮廓。无言一喜,加快了脚步。不想没走几步,那道观又消失了。如此反复了十数次,无言不知不觉竟走了半个时辰!
雾又散去了些,无言抬眼望那道观,竟还在三十丈外!
无言不禁大为惊恐。他从不信鬼神之说,然而历数平生所学却无法解释眼前的现象。莫非世上真有鬼?这就是传说之中的鬼打墙吗?
他也曾害怕过,怕痛,怕黑,怕死,怕失去……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那是一种超越生死,单纯对于未知的恐惧。
无言没走再冒然地往前走,他感觉两腿无比的沉重。雾观缥缈,若有若无之间,仿佛带有一种挑衅的意味。三十丈,只有三十丈的距离,却比千山万水都难以逾越。
“世间哪有什么鬼魅?定是有高人布下了阵法。”平静后的无言如是想。然而他于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却是门外汉。他师父虽是道士,却从未教过他这些,更从不让他修道。逍遥子曾道:“布阵之术,我亦不精,不敢妄言传授,否则便是误了你;他日你若身陷阵中,则切记八字,‘象自眼入,魔由心生。’以你的悟性,当能解之。”
想到师父的教诲,无言心神立刻平复。他瞧准了道观的方位,闭上眼,款步向前走去。
他的每一步都是一尺五寸,比用尺量过还要精准。耳边的气流在不断地改变着方向,却丝毫影响不了他。他仍紧闭双眼,用耳去听。
风声,只有风声。
他默数到两百,也已走了刚好两百步。耳边的风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湍流瀑响,鸟语虫鸣。无言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突然回到久违的人间。他缓缓张开眼,面前赫然是一座道观!
道观不大,只有三间房。正门在无言右前方,看来他闭着眼睛还是走偏了一些,匾额上飘逸的笔体刻着“白云观”。回首望去,来路一片清明,全无迷雾,倒是偶有几株桦树、几堆石子杂乱地分布着,却又似暗合某种规律。无言暗暗佩服,这深山之中果有能人异士,凝香之毒有望了!
大门未关,无言送目视之。方圆不大,也算是大殿了吧。一尊一人多高的原始天尊的泥像立于正中,尊前摆着一些不知名的果子。原木桌案无半点漆痕,雅致而古朴。左右挂一副楹联:“道道是非非是道,缘缘因果果因缘。”上联字体飘逸灵动,下联笔法苍劲挺拔,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十四个字似乎隐含了某些高深的哲理,可惜无言一时并不能参悟,也无心参悟。
殿中无人,但无言还是敲了敲门。久久无人答话,无言正了正衣襟,缓步走了进去。道观很小,只有左右两间耳室与正殿相通。右边的一间无门,大概是书房。里面挂满了字画,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窗前尚有一筝,显然主人是个风雅之士。左边一间门关着,看不到屋内情形,但不用想也知道,那定是卧室了。
无言来到卧室前,轻敲三下,并无回应。无言和声道:“小可谢无言,求见白云观主人。”说了两遍,仍无人答话。
无言心道:莫非黄道子不在?
他用手轻推了一下门,门是虚掩着的。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屋中的确无人,但他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卧室的墙上挂满了剑!
无言数了一下,竟有二十一把之多!这些剑轻重长短,造型各异,看得出来,无一不是削铁如泥的好剑。
无言惊愕之余,心中却深感忧虑。毕竟自己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黄道子却不在;若是赶上他云游四方去了,那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正在此时,一阵空灵的琴声响起,意韵悠扬,扣人心弦。
无言丝毫听不进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次白云山之行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了。那琴声分明自书房传来!无言刚从那里出来,分明没有人,整个道观就这么大,有人从外面回来,凭无言的耳力不至于不知道。那这弹琴之人莫非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无言转身出了卧室,向书房踱去。
果然有一人端坐窗前,双手抚琴。此人束发无冠,着一件暗黄色道袍,身形匀称,弹得十分投入。
无言不忍打扰,只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一曲弹罢,道士忽然开口道:“年轻人,感觉如何?”
无言道:“怪哉怪哉!在下不仅倦意全消,而且心平如水,感觉世间万物都很美好。”
道士背对着他,点了点头道:“很好,你悟性极佳,是个学武的好材料。你为何习武?”
无言突然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幼便跟随逍遥子练功,心里已经将这当成了理所当然,却从未想过为什么。是啊,为什么习武呢?为了防身?为了把持正义,锄强扶弱?为了报效国家?还是像师父一样,单纯地追求武道最高境界?或是……几者都有?
道士起身转了过来,背过手去,望着无言。
无言的目光接触到他的眼睛时,仿佛被闪电击中,全身一震!那双眼睛犀利无比,似乎包含了无穷的智慧和无限的自信。
见无言没有答话,道士一笑,道:“你想过成为天下第一么?”
无言道:“不敢相瞒,想过。”
道士道:“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知在你成为天下第一的路上,会有多少人死在你的剑下?”
无言道:“在下只杀不义之人。”
“高手过招,一招不慎,皆有可能丧命,谁又能保证不会错杀一人?”道士轻吸了一口气,“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天地有其规,自然有其律,刻意逐之,只会惹来一身尘灰。人,生而有数,数尽即殁,岂是他人所能干涉?贫道今日送你十二字――清静无为,形神兼养,顺其自然。”
无言若有所悟,抱剑道:“多谢道长。在下保证,无论将来如何,定谨记道长今日之言。”
道士点点头,说起了正题:“你来找贫道,所为何事?”
无言道:“在下谢无言,您可是黄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