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做坏蛋
小鸭子一出来,我们就忙坏了。从铺上一把把将它们抓起来,扔进鸭篓里。两万多鸭,不可能一只只捉。只好这么一把把抓,抓了就往鸭篓扔。没有吃过食的小鸭,不管从多高扔下来也摔不死。但也有孵不出鸭的坏蛋。生命死在胚胎里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早死的,鸭还未成型,叫冷蛋;一种是鸭已成型才死去的,叫老蛋。都避开一个死字,要么冷要么老。这个在孵房决不能犯禁。我们把老蛋收集起来,用水煮硬后,再剥开,里面是一只包着一团跻黄的小鸭。把毛褪掉,清洗干净,用油一炸,放些佐料,是一盘别具风味的下酒菜。这只有我们这些鸭佬们才能吃到。
鸭蛋在孵化之前通过照光,剔出那些蛋黄中没有白点的,那是没有受精的蛋,这种蛋跟平时吃的蛋没分别,叫圆黄蛋。受精的蛋在孵化五天后,再通过一轮照光,剔出那些蛋黄已经散开而不见血丝,或者有血丝但已经散乱了不成环状的。这种蛋也无法成胚胎,叫散黄蛋。
圆黄和散黄约占整个蛋的15%。剔出来后怎么办呢?以前是便宜卖掉,散黄三角,圆黄四角。有一次,我自己买了一些蛋带回家,看妈妈将它们做成皮蛋,我立刻学了,回到站里自己做。站里没人会做。他们看我做的像回事,从此后,站里就要我把那些孵不出鸭的坏蛋统统做成皮蛋和盐蛋。盐蛋没什么技术含量,皮蛋还有点讲究。我的皮蛋越做越好。我也有一门让鸭师傅们瞧得上的手艺了。其实我后来还研究过各种各样味蛋的做法,五香的,麻辣的,芥末的等等。我想如果我一直在种禽站,也许,做蛋就是我的发展方向。蛋的做法在厨艺方面也应该是一个有趣的分支。我看过一本蛋的菜谱,五花八门,大开眼界。只是我离开乡里后对蛋不再感兴趣。
以前圆黄蛋只卖4角一斤,而做成皮蛋产值提高一倍,而且易于保存。我做皮蛋为站里的鸭蛋增加了附加值,受到赞赏。奇怪的是,站里人只叫我做不跟我学,因此他们一直不会做。也许他们以为我跟所有的手艺人一样,“本事”轻易不传人,就像他们孵鸭的本领一样。只传子孙。这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每次皮蛋出坛时他们除了赞叹外,再不问别的。乡里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知识产权”观念自然天成。不像城里,到今天越是有知识的行业,盗版、剽窃、冒牌越是风起云涌。
当然,孵房不做皮蛋的真情也许不完全如我所想。等我现在稍微读过一点书,看过一些地方经济史,便猜测也许是旧观念在制约他们。所谓行有行规,帮有帮法。这就像我们在生产队盖房子,不是农民学不会,是观念束缚了他们,越俎代庖有夺人饭碗之嫌。蛋行和鸡鸭行,看似相近,却各有所属,井水不犯河水。这在某些地方有成文法或不成文法。它的实质意义就是地方和行业保护主义,越相近区分越严明。孵房师傅都是老派的生意人,古老的江湖规矩自觉地沿用到社会主义。至于我跨行过界,又孵鸭又做蛋,他们是把我当成法外之人,属于社会主义一代新人,也未可知。须知,社会主义新人是不信邪,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这是我浅薄了,谬承厚爱。
待续 42、毛茸茸的鸭子羞答答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