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陈焕并不在府中,从小厮那里打听陪着明府大人一道去了州城,连带新拜的老师李泌也一道去了,叶俞眉毛挑了下,总觉得此事有些诡异,稍带还有些不详的预感,总有种被人阴的冷飕飕感。
不过那又怎么会?州城里又没人认识他,应当是错觉吧。
叶俞在告知了姓名后,让小厮将谢礼送进了府中,如今府中主事的是陈焕之妇,毕竟是女眷,还是嫁了人的,并不方便接待,小厮让叶俞静等了一会,进了府中一会,不但没空手而回,而是手拿着一个钱袋,递给了叶俞。
“叶小郎君,我家先生让等你呢来了,让我家主母把这个给您。”小厮一脸贺喜的道。
叶俞一头雾水,丈二摸不着头脑,钱袋里沉甸甸的为数不少,虽然叶俞没学会靠着掂量也能知道数目的技能,但里面也至少有十数贯钱之多。
在这个三文钱就可以买上一块烧饼的盛唐,十贯钱既等于三千个烧饼,确实为数不少。
那小厮一脸正色的解释道:“这里有十贯大钱里有一半是住了几日的李泌李大人给的,说是日后再续师徒情分,剩下的是我家先生的,则是给您在州学里的花费。”
“这……”叶俞踌躇了,他有心不要,但毕竟是老师李泌与陈焕的一片好心,如今推也推不了,如果当面谢绝还好,此时人都不在,还怎么谢绝?
更别提他自己也确实缺钱,还缺的不是一丁半点。
如果说先前叶俞还有利用李泌的想法,此时倒是真心把这个穿着道袍的怪异儒士当成了恩师,俗话说的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做不到那么回报,但些许的还是该说到做到,这老师也认的理所当然。
更别提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也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士子而已,谁都不会知道他未来的出路。
“代我谢过师长与陈家娘子了。”叶俞恭敬的施了一礼,心下有些感激流涕,这也是从未有人这般对他关心过。
至少这一世没有。
师生之情,也难怪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李泌的为人,确实也值得别人敬他,重他,如此一来,叶俞愈发下定了决心,他日华灯初上的长安,必然要有一个名动长安的拜师礼。
“好说,小仆一定带到。”小厮还了一礼道,他可不知道叶俞心里下的决心,只是觉得这个叶小郎君能得到先生与李翰林的看重,定然有可取之处,至少也是读书读得好的人,哪里能怠慢的了的。
转头原路返回,叶俞才觉得天色尚早,此时回去也无事,干脆半途拐了弯,前往城中的陈府,去寻陈豪。
这个陈府离着县衙并不远,不比博士陈焕的府邸是在县衙里,陈豪家中数代无人为官,自然是住在外面,府上是一处庄园,从里到外都是一副乡下土财主的风范,不比真正有身份的世家的府邸,这种庄园都是盖在城外,城内的宅子反而显得小的多。
城中的宅子比庄园还要来的大,倒是一点品位都没。
好在没在正门安排四五个手持着兵刃的汉子,要不然还真给叶俞一种错觉,这地方是名为陈府,实为藏剑山庄的武林暗黑势力。
好吧,这一切都是叶俞的妄想而已。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叶家郎君,可是来找二少爷?”门口确实有着一个汉子,但却不是拿着兵刃的,而是缩成一团蹲在那。
天太冷了,谁都不可能大冬天的站在那挨冻,是吧?
“嗯,对。”
叶俞倒不觉得,这也是每日勤练五禽戏的意外所得之一,相当能御寒,随口应了声。
陈家的仆人见叶俞应了,领着叶俞往屋里走,自有别的仆人去禀告陈豪,果然,只走了没几步,就见陈豪穿着一身裘皮大衣,伸手招呼叶俞。
“哟,稀客稀客,怎么今日想起来哥哥家里来着。”
陈豪将自己包成了一团粽子,从里到外都团团包住,哈着气跺着脚,一副冷的受不了的模样。
“他娘的,脚都凉的麻了。”陈豪抱怨道:“大冬天的,爹爹竟然让我兄弟几个在园子里逛上两个时辰,非要某等写出一首应景的诗来才准进屋取暖。”
叶俞很想仰头发笑,不过这表面只是嘴角扯了扯,这种落井下石的事,虽然他很想干,但总归那也太不地道……哈哈哈哈。
于是叶俞没忍得住,抱着肚子大笑不已,就差趴在地上打滚了。
等笑了大半天,笑的陈豪已经脸色发黑,再转而发紫,直有一种把这位不地道的好友从府里踹出去的冲动。
“某说,哥哥都这么倒霉了,尔至于这般大笑么。”陈豪嘟囔了一句。
“道歉,道歉,非是存心,实在……哈哈,你爹真是够有魏晋风流的,竟然让二子雪天赏雪吟诗一首,哈哈哈哈……”
叶俞好歹止住了些许的笑意,剩下的也就是嘴角还有些扯而已,但至少没那么明显了。
“他就一暴发户,魏晋风流个屁,纯粹就是附庸风雅,某还是借着你来了的机会,这才能从后园逃出来。”陈豪怒了,对于自家老父的举动显然早已是心怀不满,就差跨过一个临界点而已,叶俞正好给了他这个柴薪。
“咳,咳。”
叶俞咳了两声。
“恩?患病了,咳个什么?”陈豪正在发泄,突然被好友打断,顿时一脸不满的问。
“某说啊,爹爹纯粹就是自己没上过学堂,学问哪有那般好钻……”
陈豪继续大放厥词,发泄自己的不满。
“咳,咳,咳,咳。”
叶俞挤了挤眼睛,视线露出几许的悲哀来,连陈豪察觉的到有几分不对。
“我说,你听我缓缓道……唉,谁敢敲……爹。”陈豪话讲了一半就被打断,方才发怒,回过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刚刚大肆抨击的陈家老爷。
“爹,爹,刚刚不肖儿只是,只是觉得突有感悟,正在……正在……”陈豪静若寒颤,张牙舞爪的模样顿时消失无形,彻底老实了下来。
“酝酿。”叶俞帮他补了一句,笑眯眯的道。
“对对……酝酿,酝酿。”陈豪讪笑了两声,看着一言不发的爹爹,笑了一半也戛然而止。
“哼,你也知道自己是不肖儿,自己入屋反思去,若不写出诗文来,今晚莫要吃晚饭了。”陈豪之父陈则冷哼了声,甩袖训斥道。
陈豪诺诺称是,也顾不上叶俞了,转头向后园跑去赏雪去了。
“鄙子顽劣,还请叶小郎君平日里担待一二了。”陈则对着叶俞态度就要好上很多,笑着道。
“哪的话,同窗好友,应当的。”叶俞当仁不让的承认,不过这担待要是被陈父知道是直接给答案给陈豪抄写,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这般说了,如此一想,叶俞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线,俗话说的,以后心情不佳时候来陈家府上,倒是能有很多趣味。
陈豪之父陈则对于叶俞的态度就要好得多,笑着拱手道:“前日听劣子道李翰林要收叶小郎君为弟子,如今倒是更进一步了。”
唐人称上官直接为翰林,比如楚城县令姓武则称为武明府,李泌是待诏翰林,直接称呼就是以官职相称为李翰林。
叶俞应了两声,陈父邀请叶俞进后院赏雪,叶俞跟着陈则到了后园,此时已经摆好了火炭和胡床,陈豪与其大兄陈斐摆弄着一些铁架,铁笼。
置鹅鸭于其内,当中热炭火,铜盆贮五味汁,鹅鸭绕火走,渴即饮汁,火炙痛旋转,表里皆熟,毛落尽,肉赤烘烘乃死。
也就是,烤肉!
叶俞一阵愣了一下,表示对陈豪的境遇变得怎么快表示很无语,看陈父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想来是陈父之前就让下人们准备的,这才不再多想。
这厮是逃过了一顿罚。
不过……
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赏上一些西域的香料,油而不腻,饮上一杯暖酒,爽口滑润,再舒服不过。
就是少了些什么,显得有些无味。
叶俞咂咂嘴,这炙肉虽然不错,就是少了点东西,虽说一样是放了香料,还是有些肉涩味。
少了茴香和胡椒,不过这两样大致是唐朝后期才传入中原的,陈府里没有也正常,但也不错了。
奢侈啊,叶俞舒服之余,开始怒视陈豪,这日子也叫苦?那他为了点银钱就盘算的那算什么?
陈豪被叶俞瞪得莫名其妙,心虚的将头往一边歪了歪,嘿嘿的傻笑。
片刻之后。
“来,当浮一大白。”
叶俞举起酒盏。
“好说、好、好说、”陈豪颤颤巍巍的举起酒盏,断断续续道。
酒足饭饱,叶俞为了报复,将陈家兄弟二人彻底给灌倒在地,这个时代这点度数的白酒,以叶俞这等非五十度不喝的酒徒来说,跟兑水的果酒没多大区别,于是陈斐也被弟弟陈豪给拖累,受了无妄之灾。
陈豪本是想灌醉叶俞,却没想到自己首先撑不住,足足有十来碗的酒下了肚,人就晕晕乎乎起来。
只得拉上自家哥哥,与弟弟陈豪只是偶尔饮酒不同,哥哥陈斐早开始帮衬家中生意,平日里应酬不少,这酒量也是一等一的,陈豪快要撑不住时陈斐还是面不改色,本以为万无一失。
哪知道也依然顶不住,一开始陪着喝了十几碗,又被灌了十来碗,二三十碗酒下了肚,更是撑得不住了,掉头跑到水池一边,大吐特吐。
好在陈父陈则小饮了几杯就出府有事去了,要不然也不知会怎么责骂两子的失态了。
“怎的,怎的有那么多叶家小郎。”陈斐脚上一滑,险些掉落到水里去,一旁早已经一头坑下去的陈豪挣扎着举起酒盏,显然还不死心。
“来,举……举……杯,某先先……干……为……。”
一头栽在了胡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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