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如果这个时候选择回城,我们无疑会被浇成落汤鸡,不如先找个避雨之处,躲过雨头再说。我如是盘算着,忙与众人登上近处的高岗四处张望,这一带的树木不多,对于视线倒是没什么遮挡,不过这么光的山,似乎连个可以躲雨的山洞都没有。正在踌躇间,忽听身边亲兵喊了一声:“参军,那边有烟起!”
我顺着他的手指之处看过去,山梁那边果然有隐隐的烟气,看上去不像山霭倒像人家生火做饭的炊烟,心中不由纳罕:这么偏僻的山沟居然有人居住。
不过来不及多想,我们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炊烟起处,即便这样也赶不过山雨来的急促,未待翻过山梁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身上。边埋怨自己粗心,忘记了“晴带雨伞”的道理,边止不住地张望可避雨之处,发现过了山梁不远处的山坳里真有零零散散的几户房屋。
我们敲开了最近处的一户房门,引我们进屋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有着山里人特有的热情,他拿了两块干净的布子让我们擦干湿发,又在屋里支起几根挂衣服的木棍,以便我们晾一晾湿漉漉的外衣,然后便出去了。
我远望的视线被茫茫雨帘挡了,渐渐转到这间房子上来,这是间很普通的草房,低沉的天气使原本就不太明亮的房屋显得更加昏暗,屋里的陈设不多,破旧而有些简陋,透着和山里人一样的质朴气息。
屋里很安静,我们都沉默着,原本不佳的心绪随着暴雨打在地上、房上发出的肆虐狂响而越加烦乱。
忽觉门口一黑,出现了一个身影,定睛看时,原来是刚才出去的男子一手举着一把油伞,一手端着一口粗瓷碗进了来。
他将油伞放在一边,看了看我们道:“几位客人为山雨所袭,母亲恐诸位着了凉,特熬了些米汤驱驱寒气!”
我心里不免暗叹一声他们的朴实与善良,对我们这样素昧平生的人都那么关怀,相比起来二十一世纪那种撞倒人还要故意碾压致死的司机,此时的人们心底不知要纯净多少。这偶得的感叹却像一剂良药让我刚才还烦乱不已的心绪平静不少,随即拱手客气道:“多谢美意!敢劳令堂大人熬汤,我等心中实在难安!”
“不妨,不妨,几位客人来的也巧,正值饭时,熬些粥水也不费事”,房主憨憨一笑,随即又打量打量我们,道,“公子等可曾用饭?若不嫌舍下饭食简陋,在下即刻取来。”
不待我说什么,简越忙摆了摆手:“我等在路上已用过干粮,不劳小哥了。”
我开始注意眼前这位男子,一身洗得发白的短打,因劳作而显得黝黑的肌肤与我平日所见的山里人没什么区别,只是结实的身材隐隐透着一股与之不相符的气息,这种气息驱动了我的好奇心。
“叨扰这么久还不知您高姓大名?”我拱手道。
男子依然很厚道地一笑,“山村野人哪有甚么高姓大名,但凡有个姓氏多以行几称呼。在下姓黄,因先父早年在城里做事,认得几个大字,幸得名翔,字云飞。”
“黄大哥好名好字呀”,当听到云飞两个字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这倒像赵云张飞的简称,不由地拍手笑了起来。
“公子谬赞了”,黄翔有些不好意思,略带局促地看了看我,忽问道,“观公子气度不俗,想必是打城里来的,却因何到在这荒山之处?”
“我等是前来寻宝的!”快嘴的简越带着几分玩笑道。
“寻宝?这荒山之中有何宝物?”
见黄翔的眼里堆了个大大的问号,我急忙摆了摆手,“寻宝乃简先生说笑之词,不过,我等欲寻之物平常人家用不上,对我们却有莫大之功用。”
“在下久居在此,对此地甚为熟悉,但不知公子所寻为何物,或许在下可以帮上一二。”
山里人最质朴的热情让我难以拒绝,再说多打听打听对我们来说总没什么坏处,于是道,“我们要找硫。”
“硫?”
“哦,就是硫磺。”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解释道,“就是在山石中可以找到的那种能燃烧之物。”
不知无何,黄翔听了之后竟笑了,他淳厚的笑容中带着一种让人宽慰的元素。而这笑容没来由地让我为之一振,带着一丝希冀紧接着问道:“黄大哥莫不是知晓何处多硫磺?”
“不瞒公子,此处几户人家与在下均以采石为生。此山虽多不生草木,却有的是石头,石中又多铁,我等将铁煅出之后卖到城里铁匠处,而每每取铁之后便有些硫磺,因我等无甚之用便弃在一旁,偶有方士来寻或赠与或换几文小钱。前段时日在离此三十里处煅了鞋铁,正有硫磺,若是公子用时”,他说着指了指房外,“待雨住了,在下与公子引路。”
“如此甚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这场雨避得还有不小的收获,我心下一喜,转头看了看简越和郑清,三人会意一笑,简越插言道,“若当真有硫磺,我等并不白拿,愿以三倍薪资奉上。”
黄翔却摇头,憨直的脸上依然带着朴实的微笑,“钱财乃身为之物,山里人家不求富贵,但求个能度日便知足了。客人若要,拿去便是。”
又一次被心灵的纯净感动了,如果人们都保留着原始的质朴,哪里还会需要打打杀杀、用尽心机地谋划。心思一转,我笑道:“黄大哥真乃好人。不过,恐这些硫磺一星半点并不够我等之用,若需大量硫磺何处可得?”
黄翔有些错愕,不假思索问道:“公子要这许多硫磺作甚?”
我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黄大哥既然久居此处又以采石为生,必然识得有硫磺的矿石,不若随了我等,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如此一来,你既可养家,我这里也不用大费周章四处寻宝。不知尊意如何?”
“这……”,黄翔黝黑的面上露出了些许惊讶与喜悦,不过旋即又摇头,似自言自语,“不可,不可……”
“尚有顾虑?”
“并非在下不愿,家中母亲年迈,发妻已故,女儿年幼,实实走不开。”
“若黄大哥愿随我等做事,令堂与令嫒我自养之。”
“……,公子在说笑不成?”
我淡淡而自信的语气让黄翔错愕不已,也难怪,在这样一个连生命都难以顾全的年代,别说养活别人的儿女就是自己的孩子能不被卖掉已不是易事。
“难道黄大哥以为在下在说笑?”
我端正了自己的语气,或许是多年的高位生涯自然形成了一种气势,可以看得出黄翔忍不住一惊,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只忙乱地摇手道,“不,不,不……”
“既如此,黄大哥便是应了。”
既然抓住头绪,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过。但愿这是个好的开始!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