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借着残烛微弱的亮光我看了看赵云，被伤痛折磨的他一夜未曾睡安稳，此时倒显得不那么躁动，沉沉睡去。脸色依然惨白，双眉微皱。我小心翼翼地给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出房来。

九月的天，早上已有些寒冷，我搓了搓手，抬头望了望四周。自从搬入新府第以来，一心全在赵云身上，根本没注意这里的情形。院落比江陵的府第要大不少，我们现在居于后院，院子中央有个小小的鱼塘，前面的影影绰绰有假山的样子，两边满是花花草草，两棵高大的垂柳分种于院子东西两侧，这时已有早起的下人在走动。我很快找到了厨房，里面没人，拿冷水洗了把脸，又找到盐巴漱了漱口。想熬点稀粥吃，看着眼前的冷锅冷灶，忽然想起这可是没有天然气的三世纪，怎么做饭？

“谁在里面？”正当我发愣，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赶忙回头，此时天色更亮了一些，可以清楚看见门站着的是个四十开外的妇人，个不高，很消瘦，一副精干的模样，穿着短打。

“你是这里的厨娘么？”我反问。

她点了点头，以一副疑惑的神情打量了我一番。

“你是新来的？”她这样问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走了进来，指指旁边的柴禾说：“过来，帮我把火生着。”

我不由一愣，摸了摸头发，没有任何头饰，只低低地扎了一个马尾；又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是昨天特意让三巧帮我做的一身麻布短打。

“还不快点，耽误了事你吃罪得起么？”她在一旁不耐烦地催我。

“哦”，我答应着，却没有动，“大姐，这火怎么生呀？”

“咦……你不会？”她颇为夸张的语气词和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的惊讶表情，简直让我忍俊不禁。-=手打吧会员手打 www.shouDa8.com=*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去舀些水来煮粥。”

她跪在地上，拿细棍在灶口里扒了扒，又俯身往里吹气，看得我怪好奇的，一时又忘了她交代我的活儿。

厨娘突然停住了，抬头看我愣在旁边，没好气道：“咦……发的什么呆？没见过生火呀？耽误了做饭，夫人要责罚的！”

我边舀水边笑：“你见过夫人吗？”

“啧啧……还没。我原在皇叔府里听用的，前日刚被遣来，听说这府里的将军伤得很重，夫人脾气不好，又厉害，以后可得小心着些。”

我将锅里舀上水，拿着瓢站在灶旁，觉得她这话挺好笑。

“既然你没见过，你怎知她不好？”

这时，厨娘已经把火点着，她从地上爬起来，依然很夸张地拍拍身上的土，又指了指一个米口袋，我明白她是让我去淘米。

我转身盛了多半瓢米，正要去淘，却被她一把拦住。

“哎呀……作死呀！你以为是焖米饭，这是熬粥！”她翻着白眼。

我赶忙又去了一半，才听厨娘说道：“听说夫人也在皇叔帐下做事，啧啧…..这女人要是没点本事哪能往外头跑，更何况人是将军夫人？”

她忽又压低了声音，“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女人一定凶得厉害，要不怎能压得住军中这些男人们？没准就是夜叉模样，啧啧……以后我们得处处小心……”

这八婆夸张的表情和语言让我真觉得不去做喜剧演员真是埋没了人才，她的最后一句话又多少让我心里不爽。

“大姐贵姓？”我将话题岔开。

“咱这穷命，哪还贵呀，娘家姓封，男人原在刘益州军中，因有微功现收在皇叔帐下为军士长。”

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又摇了摇头道：“你不是本地人吧？看这模样，必定是没做过粗活的，啧啧……倒也少见。以后跟我好好学着点……”

“嗯，我的确没做过这些活计，日后用大姐之处还望不吝赐教！”

“啧啧……”封氏手里拿了大勺，一边搅着锅里的粥，一边回头撇了撇嘴，用她那带着尖刻的声音道，“还文绉绉的，念过几年书吧。”

我没理她，径自打开厨房的柜子，发现里面还有一袋干枣。枣是补血的上好佳品，想都没想，我抓了一把洗了洗，直接扔进了锅里。

“咦……你这在做什么……”封氏忍不住尖叫起来。

“给将军熬红枣粥。”

“啧啧……”封氏用她那尖酸的语调奚落我，“小小年纪挺会拍马，就怕让夫人知道了绕不了你个小妖精！”

我笑道：“如果我真是妖精就好了，可以让将军立马好起来。再说，你又没见过夫人，怎知她就是个不省油的？难道她还能吃人不成？”

几句话噎得封氏直翻白眼，“罪过，罪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啧啧…..”

我懒得听她唠叨，看看天色已经大亮，也不知赵云醒了没有。边往外走边回头嘱咐封氏：“你把粥熬好，再做些清淡的菜，我回头来取。”

“咦……作死的丫头竟来使唤老娘……”

顾不上封氏的惊讶和不满，我直奔卧房。

赵云还保持着我出房时的睡姿，难得他能安稳地睡一会儿，俯身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不由心中升起一丝欣慰。

我脱下肥大的短打，换了一身月白色的曲裾深衣，又坐到窗前，对着镜子，挽起发髻，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今天的气色的确比前两日好了不少，而且十年的岁月在我脸上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怪不得刚才封氏说我是小妖精。正得意忘形，听赵云在榻上叫我。

“晚上疼得睡不好，现在好容易睡安稳了，怎么又醒了？”我忍不住埋怨道。

他温润地一笑，这一笑忽让我感到揪心地疼。

“人都快爬不起来还笑？”

“烟儿却让我哭不成？”他仍是这副恼人的笑容。

“该哭的是我好不好？算了，先不和你计较，等好了一起算帐。”我狠狠说着，却有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前额，他仍是笑，暖暖的！

叫三巧打了温水进来，给他洗漱完毕，又笑道：“你先躺着，我去去就来。”

厨房里封氏已做好了两个小菜――清爽的凉拌白菜和诱人的炝土豆丝。

“刀功不错”，我笑着，“再给我盛碗粥，多要红枣。”

“作死的丫头，让老娘干活，你哪里去了……”背对我的封氏回身时，忽然惊住了，差点把手里的碗扔出去。

我接过碗，满满盛了一碗粥，放在托盘上，“这粥可也算我做的？”

不管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封氏，我端了托盘径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