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天，薄荷和刘猛象贺厅长悄悄放出的猎犬，人不知鬼不觉，访遍了全村。{手.打/吧 Shouda8.Com首发}而贺厅长自己，带着秘书，每天在一大群市县乡村干部们的簇拥下，从容淡定地浏览各种妙笔生花的材料，倾听添油加醋、绘声绘色汇报。

直到第五天晚上，送走最后一个热情得有些死皮赖脸的访客后，贺厅长才让秘书过来找薄荷和刘猛。两人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这几天辛苦了。”贺厅长坐在套房外间的小会客厅里，看着他俩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微笑着说：“调查结果怎样？刘猛先说吧，你到厅里的时间长，经验丰富些。薄荷补充。”

刘猛掏出笔记本，紧张地翻看。他也是第一次跟随贺厅长暗访，不了解他的工作风格，以为和以往的领导一样，等回去后交调查报告就行了，完全没料到他现在就要听汇报，一时措手不及，顺着每日流水帐般的记录，磕磕巴巴的汇报：“9日上午走访12户，呃，4户家里没人，呃，5户能找到保险单。呃，下午走访9户，2户没人。呃，10日上午走访13户。。。。。”

他每说一句就长长的“呃”一声，象吃饱了不消化一样，“呃”得人胃里直翻腾。一连几天舍身替贺厅长挡酒、被灌了一肚子高度白酒的秘书第一个受不了，冲着厕所狂奔而去。贺厅长越听，眉毛拧得越紧，终于挥手打断他说：“我是问调查结果！没让你通报每天的起坐行程。”

“结果。。。。。。呃，结果，呃，呃，呃。。。。。。”刘猛更加结巴，额头上就冷汗涔涔。他求救地望着薄荷。

刚吐完准备出来的秘书返身又扑了回去，只留下一句绝望的嚎啕：“求求你别‘呃’了。”在会客厅里余音袅袅。

薄荷也一直神情紧张的翻看着自己的笔记，见刘猛看她，顾不得多想，忙救场地接下去说：“刘猛和我一边调查，一边分析，觉得目前养老保险存在以下几个问题：一是时间过长。保单规定要满70岁才能领养老金，而农村寿命偏低，能享受到养老金的人数和年份都少。二是金额过低。。。。。。”薄荷边看笔记边归纳，一口气说了七、八点，虽然有几点说得很不到位，贺厅长仍然听得饶有兴趣，时不时插上几句，问得更详细。薄荷说完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贺厅长又笑着穷追不舍道：“那你们认为应该怎么解决？”

薄荷倒吸一口凉气，把刘猛之前抛过来的求救眼神抛回去，没想到那家伙很不义道地翻眼看天，装作不见。秋末冬初，天气渐渐寒凉，夜晚温度更低，如深冬般料峭。薄荷只穿着一件薄毛衣，仍觉得背上汗透衣衫。

“刘猛和我也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薄荷缓缓地说，特意把刘猛的名字放在前面。刘猛有些羞愧，嘴里不由呐呐道：“我。。。。。。我没。。。。。。”

薄荷不由分说打断他道：“我觉得刘猛的建议很好。他认为一要建立独立的保险保障机制，不以盈利为目的，而是最大可能的提供保障。二是不以保险金额，而是以理赔速度、理赔金额等为考核为目标。。。。。”

刘猛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不再吱声。薄荷尽可能全面的提出解决方案－－－－五天的调查中，她一直在暗暗思考这些问题。所以，虽不至于娓娓而谈，却也有理有据。

贺厅长一边听，一边满目欣赏地看着薄荷，最后，笑着交代他俩回去立刻写出调查报告。

薄荷和刘猛不敢怠慢，回厅里后加班加点，完成了近3万字的调查报告。刘猛是学财会的，对数字非常敏感，凡与阿拉伯数字有关的，电话号码也好，统计报表也罢，统统过目不忘，入木三分。而对文字，不管是哪一国的文字，无论状如蚯蚓还是形似豆腐，一律麻木无感。而薄荷学的是法律，精于追根究底、逻辑分析、口诛笔伐，因而两人配合得无比默契，犹如绝代双骄之双剑合璧，一时威惊四方，独步天下。

调查报告一字未改，马上发到了各个处室。接着，厅里接二连三召开全省整风大会、实事求是大会，贺厅长在会上大发雷霆，痛斥二十几年来，年年办保险，年年搞调查，年年唱赞歌，口口声声财政每年投入的这几千上亿万，彻底解决了计划生育群众的养老之患、后顾之忧，竟然没一个人发现多达83%的农民已经根本找不到几年前发给他们的保险单，超过75%的农民根本不知道等他70岁时能凭这单子去领钱，更不知道去哪里领钱，也从没有一个人为他们算过：他们办的这个所谓的养老保险，使他们老有所养的养老保险，实际上每个月只能领到5元钱！区区5元钱，买不起一斤肉，买不到一包好烟，只够坐两趟公共汽车，却被歌功颂德的夸大成妥善解决了千万农民的养老问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如此成千上亿万不负责任的挥霍，对得起自己作为**员的良心吗？对得起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的良心吗！

可容纳五百人的大会议室座无虚席，除了主席台上那个愤怒的声音如同一头脱笼野兽横冲直撞外，再无一丝声音，静得落根针都听的见。与会的人个个低眉敛目，表情凝重，如同泥塑菩萨，无声无息。

日久天长，厅里的人慢慢了解了贺厅长雷厉风行、脚踏实地的工作风格，那些喜欢一杯茶一张报纸得过且过的人，以及那些长于形象工程粉饰太平的人，三天两头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面无人色，而那些锐气十足、精明能干的年轻人，如刘猛、薄荷、姜黄之类，则如鱼得水、大展宏图。为人耿直的贺厅长每每见到前一类人，就冷若冰霜，笑比河清，而见到后一类人，又立刻变得和蔼可亲，言笑晏晏。所以，厅里的人笑称古有臭老九的阴阳头，今有贺厅长“阴阳脸”－－－－阴脸，状如死猪，一年四季都是青灰的，从早到晚都是紧绷的！阳脸，慈祥如父，一笑则满脸褶子，如菊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