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思茶看雷月儿脸上挂笑,内里却不知是何想法,不禁丝丝莫名恐惧涌上心头,仿佛眼前这人虚无缥缈,自己拼命想抓也抓不住,才算真正明白何为所谓的“面和心离”。
两人如此僵了半晌,耳思茶顶不住雷月儿似柔情实凌厉的眼神,便拉起她的手往不远处的九曲回廊走,“累了吧,我们且到前面歇歇再逛。”
雷月儿自以为耳思茶想借势找一个台阶来下,也就不再难为他,笑着点点头,随着去往那回廊坐下身来。
“可我怪你。”雷月儿本以为耳思茶不会再多说什么,没想到刚刚又顾自出身发呆,就等到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
雷月儿愣了一愣,转而笑着问道,“相公怪我什么呢?”
耳思茶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怪你的多了,第一样,就是这‘心口不一’。”
雷月儿明明知道耳思茶所指为何,却依然一脸懵懂地反问道,“我何时‘心口不一’?”
耳思茶苦笑一声,“就是你我相处这整整十年,那一句明知故问的‘我何时心口不一’就是明证。”
雷月儿咯咯笑出声来,说道,“相公是在同我玩笑吗?”
耳思茶看雷月儿笑得忘情,却不改正色,说道,“月儿,凭你的聪慧玲珑,我刚才所言,像是玩笑吗?”
自雷月儿出嫁,耳思茶一直称呼其为“夫人”,刚才这一声“月儿”叫出口,倒是着实让雷月儿吃了一惊,不急着回答,反倒好奇问道,“相公从未直呼我名讳,今天是怎么了?”
耳思茶也不答反问,“月儿从前一直直呼我名讳,是从何时起改称‘相公’了?”
雷月儿笑道,“想必相公是记错了,月儿何时直呼相公名讳?”
耳思茶见雷月儿否认,自然明白如此纠缠下去也正不出一个结果,只有叹一口气,说道,“我怪你的第二样,就是心中明镜还要装糊涂。”
雷月儿又顾自笑了半晌,调侃说道,“看来月儿有很多不是,夫妻十年,相公必是积淀了不少怨气,不如今天就一并说出来,唯恐再过些时日有没有机会都难说呢?”
耳思茶听了雷月儿这一句,语气虽满是戏谑,话中内容实在气苦,在细细去看雷月儿脸色,竟仍是那一付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神色,本来想怪她耍小性子,然而除非真心满不在乎,又有哪一个能挂着这一脸桃花说笑,心中的埋怨也无从发作,只讪讪说道,“月儿真要我说?”
不知何时,雷月儿眼中竟微微含了一层泪,“月儿为妻十年,明知自己有许多不全,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多谢相公多年来的宽容隐忍,只能遗恨自己时日不多,不能改了……”
任是别人,看到眼前这番情景,听到这般言语,再硬的心肠都会给揉碎了,随想到雷月儿这一番似真心表白,却被耳思茶拦腰截断,“夫人对付别人的这一套手段,何时开始也用到我的身上,你我真是生分了?”
雷月儿听了这一句,一脸羸弱登时改了面容,就连孱孱病容也甩的一干二净,登时换上惯有的妖艳蛊惑掌控全局的姿态,不再故作忸怩,朗声笑道,“果真是‘计不过三’,月儿失手,相公见笑。”
耳思茶忽见雷月儿顷刻之间变了面目,愣了半晌,却也冷笑变大笑,直到最后两人笑成一团,竟都又几分脱力,再相扶对望,就只看见对方的一双明眸,仿佛就只有在这一刻没有沾染别样颜色。
这一闪过后,雷月儿顾自低头整理衣衫,不经意地说道,“相公怪我的第三样,又是什么?”说着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望着耳思茶,眼中那一抹清澈早已不见。
耳思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第三样,说出来难免被月儿耻笑我气量狭小,若是从前,我是万万不肯说的。”
雷月儿听了这一句,原本敷衍的神色中却多了一丝好奇,一边拂捏鬓边一缕丝发,一边笑问道,“如此我倒是更想知道,是什么,让相公说不得。”
耳思茶紧挨着雷月儿坐下,问道,“月儿,今日就当破一次例,与我真心相交。”
雷月儿明明还要装糊涂,不温不火地吐出一句“何时没有真心相交”的话来,感到耳思茶握自己双手的力道不轻,双眼中没有平日的戒意,似是当真有所期许,已升到喉咙中那一句应酬却莫名其妙堵住说不出一个字来,不知怎的竟然点点头。
耳思茶看雷月儿一脸复杂变幻,想探出一个究竟来,却像是押宝似地说道,“月儿,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怪你,怪你太强,怪你比我强,怪你太好强,总是争,总是赢。”
雷月儿听到这一句才算是一脸惊诧,嘴唇抖了一抖,说道,“我是为你争……”
耳思茶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如果没有你,我走不到这里,正是因为如此……”
“正是因为如此,你恨我?”耳思茶还没想好要怎么说着一句,就被雷月儿冷冷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