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黎闻言冷笑道,“大龟一向以律法严明自诩,有常常将‘人贵齐天’挂在嘴边,既然如此,我们就同他们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官司,无论如何也可将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摆弄清楚。”
崔百题点了点头,说道,“堂主的意思……这件事,要闹大?”
东方黎微微一笑,说道,“不错,竭尽所能闹到街知巷闻才好。十年来,华渔琼来大龟学艺求技的不在少数,又有几个没有受过委屈,此番祝姑娘所遭所遇,已是极至,不如借机宣扬一番,撕一撕这大龟人伪善的嘴脸。”
崔百题知晓东方黎这几日气闷,如今又撞到这一件不平,胸中自然不忿,若不是平日所有的教养城府,此时必然也要像何蚌儿一般发泄一番才能出气,就是自己这三年来在大龟的所见所闻,也有万千感触,一面艳羡其繁盛,一面哀痛己之不如,然而世间不公,处处皆有,只不过人心为固,自己给自己围墙分堆,倒是平白惹了不少闲气,想到此处,叹了气,说道,“堂主且把此事交予属下去办,重阳之前,未必得妥,济民祀之时,必然有一个交代。”
东方黎说道,“百题既然胸有成竹,我自然放心无忧,只是你却不能同我们一起回岛过重阳了。”
崔百题笑着说道,“本来也不该擅离职守,只是不敢辜负堂主一番体恤心意,如此以来,请堂主回岛之后,向家父代为祝贺佳节,恕儿子不孝之罪吧。”
东方黎点了点头,说道,“百题放心,这个自然,还有什么要转带的东西,转达的讯息,也一并交予我吧。”
崔百题说道,“那一切多劳堂主费心了。”说着便唤出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精干家奴,简单交代几句,变相东方黎说道,“百题将一切事宜交由秀叔代办,请堂主一路上多加照顾。”
东方黎回身去看那家奴,俨然是崔百题的心腹,看年纪神色,应该侍奉崔家多年,此时崔百题只匆匆交代,暗地里必然详细吩咐,说是托付自己,实际却像是不信任,才委派这样一个人物回去。
逢年过节,儿子派老家奴给父亲送礼带信道福,本来理所应当,然而此刻在东方黎眼里却全都变了摸样。崔家虽是商贾,无心权夺,然而毕竟地位不低,实力不弱,也正是因为崔百题如此身份,才让东方黎明知他是一块良才,也不敢倾心重用。
崔百题自然看不见一脸温柔笑颜的东方黎心中的盘算,吩咐下人将祝君兰送去休息,体谅东方黎半日劳累,亲陪东方黎回房,一路上两人说笑不断,却避而不谈实质,只拿些场面上的玩笑应酬,待送到房门口,崔百题笑着说道,“堂主且歇息个把时辰,恐怕一会儿上了船,又是几日劳累不得安生。”
东方黎看着崔百题目光清澈,倒像是不经世事的孩童,却为何事事处处一幅公事公办的姿态,奈何几日相处,都像是赤手推一堵棉墙,软生生撞了回来,看他行事做派,并不是故作老练,兴许是教养太佳,面虽谦和,骨子里却根深蒂固有股贵族傲气,想到此处,便猜测他也并非刻意疏远,不愿与人亲近,只不过是看哪一个先去付出真心,拆了礼仪规矩的墙,就换得他真心相付,恐怕比平常情谊还要厚重几分。
东方黎如此猜测,嘴角便微微翘了起来,喜的是如果自己所推不错,眼前这一个成为知交,收为己用也不无可能,此刻自然不露声色,招呼一声便进房去了。
申时一过,东方黎三人便要动身离开大龟,崔百题等庄人相送,众人刚至庄门,祝君兰便踉跄追了出来,气息未平就指着说道,“济民娘子同欢命娘子上路,小女特出来相送。”
东方黎看祝君兰神色,心中明白几分,便问道,“祝姑娘是否要我们捎信回去给令尊令堂?”
祝君兰要一摇头,缓缓说道,“小女出来一年,未在双亲跟前尽孝道,如今这般,又怎么忍心让二老再为小女忧心。”
东方黎叹道,“你出门在外,就算书信相通,双亲父老又怎能不惦念,中秋已过,重阳将之,若是信得过我东方黎,我且为你去看望令尊令堂,报一个平安也好。待这一桩冤屈尘埃落定,你若想尽早返乡,只托百题安排;若是还想派鲁哈浦为师学艺,我已叫百题向鲁先生打过招呼,昔日他曾欠我人情,必定将所知倾囊教授与你,只盼你学成归来,自然有一番造化。”
祝君兰听到此处,自然躬身下跪,泪水涟涟,口中连连称恩,话里句句道谢,东方黎轻轻扶起祝君兰,闻言劝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出门遇外,受些委屈自然难免,不要说你,就是我们,也是如此”,说到此处,又叹了一句,“只待扬眉吐气之时,事事有你掌控,自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算真爽快。”
众人皆感于东方黎似无心却有意的豪言壮语,再观瞧祝君兰一脸心悦诚服神色,无不佩服眼前这一位果真是养“人和”的好角色,一路所遇之人,无论身份地位,高低贵贱,都把人心尽赚了去。
祝君兰刚要开口再言,不料却呕出一口血来,身边丫鬟早过来搀扶,众人皆围过来问病。祝君兰掏出一块早已染红的白绢,一边擦拭嘴角,一边缓声说道,“诸位不必担忧,小女几月牢狱之苦,又兼外伤内伤,胸中郁结,便染了这吐血的毛病,说大不大,死不了的。”
东方黎说道,“年纪轻轻就做下这等病根,怎么不大?只恨女儿早已动身去往落英,若是她此为你一直疗养,必然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