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好奇之下，便脱口而出：

“小蝶你很怕我。”

她想一个被看穿心事的小孩，语无伦次地辩解道：

“我哪有…哪有怕…”

我随手摘下一棵狗尾巴草，放在指间把玩，随口问道：

“小蝶，你可是曾经经历过什么，让你对众人皆有所防备？”

“哪是我经历过什么，是小姐……”她突然捂住嘴，很是惊恐的样子，“我干嘛要对你说小姐的经历。”

我看着她，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

“我对倪丹没有任何叵测居心，我感激她救了我，所谓知恩图报，或许我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之后可以帮到她。”

她凝着腮想了许久，才说道：

“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但你别告诉小姐是我说的哦。”

我苦笑，正常人一猜就能猜到是你说的好不好，但鉴于她的严肃性，我只好配合地点点头。她想了想，似乎是在整理思绪。

“我该从哪说起呢？百家宴，还是姻缘湖？不对，应该是那个雨夜。也不对”，她眉头苦恼地皱起，侧目看着我，“你说我该从哪里说起呢？”

我无奈地看看天，说道：“你就从最开始的地方说起吧。对了，挑重点讲。”

“哦，最开始是在姻缘湖，姻缘湖你知道吗？是我们景州一个很有名的地方，传说只要相爱的男女在湖边许下白头之愿，便可结下百年姻缘。我们小姐跟沈…那个负心汉便是结识于姻缘湖，我还记得我们那天游湖，带着新做的莲子粥，然后那个负心汉就过来问我们小姐要粥喝，你说奇怪不奇怪，他沈家好歹也是景州跟我们倪家并排的大家族，竟然讨粥喝！然后我们小姐就给了他一碗莲子粥。再后来我们家老爷举办了百家宴，名义上是会友，其实是给我们家选姑爷，我们小姐可是景州一等一的美人，当然会有很多青年才俊来赴宴，这其中便有他。百家宴上我们小姐弹琴，他以瑟相合，反正和的很好就是了。再后来我们小姐就嫁给了他，刚开始时挺好，不想在我们小姐进门一年之后他就纳了小妾，那贱人百般陷害小姐，可他却竟然处处护着她，说什么那贱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就他命的分明是我们小姐啊！你说可气不可气，那贱人流产，关小姐什么事，他倒好，却休了小姐！”

她的脸上满是愤怒，仿佛要将那所谓的负心汉千刀万剐一般，她继续说道：

“休了倒好，省得小姐天天为他伤心。可他害的小姐有家难回，只能居住在这个地方，老爷跟夫人一定急死了…”说着便红了眼睛。

我用帕子轻轻地拭去她的泪，说道：

“别哭，你看你们小姐现在是不是比以前在沈家的时候好了很多？所以离开那个男人，说不定是好事，哭什么。”

她止住了眼泪，怔怔地望着我，突然又放声大哭。

“呜呜……你是除了小姐以外第二个对我好的人了…呜呜…我不该那样对你的。”

我甚是无奈，这怎么又扯到这里了？没办法，只得耐心哄她：

“你看我都不计较了，你还计较什么？”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怕她再哭，忙说道：

“我累了，你扶我回去好么？”

“好。”

待回去时已是午时，倪丹正在张罗饭菜，紫陌言不发一言地在院子里劈柴，不知怎么的，最近总觉得紫陌言心情很低落，就连劈柴也是软软的。我走过去，递给他一条帕子，说道：

“陌言，休息一会吧。”

他接过帕子，说了声谢谢之后便局促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得已，我只好说道：

“进屋歇一会吧。”

一语刚落，只听倪丹说道：

“可是杨秧回来了？大家快进来吃饭吧。”

我们进屋之后，便看到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香味。倪丹做的菜，菜如其人，清淡但香馥。餐罢，我刚要进屋歇息，却被紫陌言叫住。

“有什么事吗？”

倪丹对我微微一笑，便带着小蝶走出去，如此心思通透的女子呢。

待倪丹出去，他便立刻跪到我脚下，说道：

“还望娘娘能够帮我。”

我静静地望着他许久，说道：

“我不是什么娘娘，你认错人了。”

“草民曾在琼宇宴上见过娘娘一次，那天聚集了千百儒生，娘娘不记得草民也是理所当然。草民已别无他法，才斗胆求娘娘，还望娘娘成全。”

琼宇宴本是皇帝举行的招纳有才之士的宴会，每三年一次，届时帝后需同时出席宴会以示招纳的诚心，这紫陌言在琼宇宴上见过我倒也不奇怪，只是那已经是一年多之前的事了。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仍是跪在地上的他，说道：

“你先起来吧。”

“请娘娘成全。”他仍是跪在地上，丝毫没有一丝动摇的意思。

我心中来气，语调便不由自主地变厉：

“我已经不是什么劳什子皇后，你爱跪便跪着吧，没人拦你。”腰间疼的厉害，我只好坐在椅子上。

他抬头怔怔地看着我，许是没有反应过来，半响，他眼睛里的光亮消失，只剩一片死灰。却仍是跪着，想必是忘记起来了。

我心头划过一丝不忍，柔声对他说道：

“我已经不是皇后了，你可曾见过哪个皇后在出来这么多天之后无人问津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出来，如果…如果我有能力帮便尽力帮你，如果帮不了，你就权当是倒倒苦水也是无妨的。”我揉揉发疼的腰，继续说道：“你先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的。”

他眼睛里恢复了一丝神采，起身站在我对面，说道：

“是我唐突了，请见谅。我…先告辞。”说罢便作势要走。

“你就这么笃定我失去了皇后之位便帮不了你？”

他停下脚步，目光里一片黯然。嘴角有一丝自嘲，喃喃说道：

“帮不了的，谁也帮不了的。”

我心头气结，但仍是耐心地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曾是皇后便应该知道我是东方清扬，杨秧帮不了你，那东方清扬呢？”

他眸中有淡淡的喜悦，对我深深一揖，说道：

“东方小姐大恩，陌言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