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染低头，敛去眸中暗淡，望着远处的小人儿，感到刺痛的温馨。
“咳咳、咳咳咳！”
血，又是血。姜云染咳得弯下了腰，眼泪在触及云姜身影那瞬间，陡然滑落，变成撕心裂肺的疼。
云儿，是娘对不住你！
废力起身，撑着床栏走到镜前，伸手触上脸庞，这还是自己吗？还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姜宛吗？面色惨白，嘴唇没了往日的淡红，毫无血色。这么惨淡，这么没有生气的女子，却是自己。
“咳咳、咳咳咳咳！”肺，好疼，心，好疼。嘴角那抹红，在煞白的颜上，越发妖娆。为何，指尖使不上力，为何脚上是虚浮。
姜云染望着镜中的人，捂着嘴，隐忍地哭泣。可是，连哭泣的力气都快没了。
“夫人，你这是……”翠儿一进门，就见姜云染倒在镜前，咬牙哭泣。她心疼地将她扶到床上，眼泪忍不住留下，呜咽着：“夫人，咱们给老爷说，咱们叫大夫好不好？”
姜云染扯过翠儿欲走的手，断断续续道：“翠儿，我……怕是真的没多少日子了，咳咳，我不在了，就将……”
“不，不，夫人，您别说话，别说了，您会好的，会好的。”翠儿帮姜云染顺着气，哭咽道。她的夫人，她伺候了八年的夫人，这么好的夫人，这么会死？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她还有小姐，还有小姐啊。
“不，翠儿，咳咳，你听我把、把话说完。”姜云染握住为她擦拭嘴角血液的手，望着翠儿，哀求道：“不要让别人知道，特别是云儿。翠儿，你跟了我八年，照顾了我们母子八年，我要是死了，你就将云儿交给孟夫人，我信得过她。若是，咳咳，若是有什么万一，你就带着她去找她的亲爹，可好？”
嘴角的血，染红了她半张脸，望在翠儿眼里，心痛如刀刺。
“夫人，您别说了，翠儿答应你，都答应你。不给任何人说，不给任何人说。”翠儿眼泪哗哗，摇着头对姜云染承诺道。
夫人，翠儿带着小姐，翠儿会帮小姐到她的爹。翠儿的命是夫人给的，翠儿这辈子都为夫人活着。
“翠儿，为我上妆。”忍了忍胸口的疼痛，擦净嘴角的血渍，姜云染缓缓说道。
翠儿默默地为她穿上衣裙，挽发，眼角却是无比的酸涩。
“夫人，画个什么样的眉？”翠儿拿着眉笔，望着面前纤尘不染的女子，生出阵阵错觉，只觉这样的女子，不该是凡尘中的人。
“画个远山眉吧！”姜云染淡笑，其实她的眉，不用画，已很美。但是，那人喜远山如黛。
镜中女子眉目如画，粉腮红润，发绾惊鹄，一袭月白实地纱裙，风、流俊逸，一颦一笑间，颠倒芳华，与刚刚毫无生气的她，简直是云泥之别。姜云染痴痴地望着镜中的人，眼里划过那年，他亦是为她绾发，为他画眉。
如今呢？如今他为谁绾发，为谁画眉？
“翠儿，今日我们去望云峰。”
望云峰，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站在望云峰上望尽缥缈了。
以后，没有机会了，真的没有机会了。
翠儿心底浮起淡淡担忧，夫人如今连路都不能走多久，怎能去望云峰。想到这里，她真的恨啊，恨那个妍姬，恨这个李府，她好恨。
如若不是她，夫人的身子……
可见夫人满是希翼的双眸，她只得含着泪点点头。
姜云染在翠儿的扶持下，出了门，望着院里认真弹琴的小女孩，舒心一笑。淡淡的阳光洒在云姜的身上，姜云染瞧不清她的神情，只知，这样的云儿，有股吸引他人眼光的魔力。看她弹琴，这样的场景，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儿，痛楚就像一条毒蛇，缠在她的心里，越缠越紧，直让人窒息。
“云儿。”姜云染压下心底的酸楚，轻声唤道，声音柔软得就像天上漂浮的白云。
云姜听到姜云染喊她，放下手中的琴，望着站在房门边的她。今天，娘真美，美得像天上的仙女。
“娘！”云姜跑到姜云染身前，抓着她的袖子，说道：“娘，今天云儿练了一曲舞哦！”
“娘的云儿真棒！”姜云染摸着她的头发，笑道：“那跳给娘看一下，好不好？”
“好！”云姜眼角笑成月牙，跑到园中，眨着眼角，笑呵呵的说:“云儿要跳了，娘你看好哦！还有翠儿姐姐，不准说云儿跳得不好。”
翠儿望了眼姜云染，只见她满目含笑地望着云姜，心底微微颤动，转眼笑着对云姜说道：“那你要好好跳，不能调皮。”
园中女孩轻转，巧笑嫣然，那一放一收，像极了她。粉色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来回舒张。柔修纷冉，浮云翩翩。罗衣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之间，漫华光彩。
这支舞，如海上明月，汀上白沙。皎然绝世，流光溢彩。是他最爱的――倾城。
姜云染，身子轻颤，何时，云儿也学会了这支舞？
舞毕，云姜回眸，见翠儿睁着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便得意一笑。当碰到姜云染的眼眸时，心下一紧。
透过娘的眼睛，她看不到自己。
半晌，云姜怯怯走到姜云染面前，问道：“娘，不喜欢云儿跳的舞？”
姜云染回神，望着一脸怯怯的云姜，摇摇头，抚上她的脸，道：“云儿跳得很好。”
跳得比她还好，好到她觉得这支舞，是种残忍。
她转眼望向翠儿，低声道:“是不是？”
翠儿满心欢喜的点点头，那年，她第一次见夫人跳这支舞时，就被震撼到了。想不到天底下，有那么美的舞，有那么美的人。可惜，夫人很多年没跳过这支舞了。想不到，平时捣蛋的小姐，只是在小时见过夫人跳过一次，现在居然能将这支舞跳得如此好，心里满是惊奇，满是宽慰。
见姜云染说好，翠儿也连忙点头，云姜原本担忧的脸庞，在得到肯定的瞬间，轻声笑了出来，然后问道，“娘，我们要去哪儿？”
“望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