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战场，部队已经准备返程了。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四周温度就已急速降低。张崇天静静站立在战场一角，不远处的卡车残骸还在燃烧着，只剩下一个被烧得黑漆漆的车身，可能是因为战场上死的人太多，阴气太重，火焰也变得黯淡无光，火苗缩小了许多，有气无力地在寒冷着跃动着，看上去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看着部下没人肩头至少多了一把枪，喜悦的神色挂在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相时目光都充满了敬佩。而张崇天，则玩起了深沉。

张崇天的心情很沉重，并没有因为一场规模不大的胜利而感到高兴，相反，他感到的深深的忧虑。

两个中队的日军居然被一群人数上不占优势的胡子打败了，而且还是全歼。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不亲眼目睹谁都不会相信，别说别人不相信了，就连张崇天自己还有他的部下，谁会相信，短短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居然创造了一个奇迹。几乎是以零的伤亡全歼三百余日军。

东北军比日军弱吗？中央军比日军弱吗？虽然没有打过，可张崇天不相信中央军，东北军真和小鬼子死拼会输的一败涂地。连一伙胡子都能取得这么大的胜利，那平常是不是上山剿匪，打的一众胡子鸡飞狗跳，闻风丧胆的东北军难道连一群胡子都不如吗？

战斗力比胡子高，武器比胡子好的多，训练比胡子专业，兵饷也要高于胡子，这么大的优势，可咋就偏偏轮到一群胡子来打小鬼子了呢？东北军干嘛去了？中央军干嘛去了？

平时一个东北军的排长，连长都是能和大寨子里的当家的平起平坐的角色，嚣张跋扈的可以，可小鬼子一来，这些平时自诩为英雄的兵汉子还不是逃的比谁都快。偌大的一个东北，好好的一片锦绣山河就这么拱手相让，连打都不敢打一下。

张崇天就不信，如果张学良咬咬牙，下个狠心和小鬼子真枪实弹的干一仗，东北军会输？整个东北的小鬼子才多少人？东北军多少人？真要是敢干，都他妈了巴子的一勺子烩了该死的小鬼子。现在哪还轮得到小鬼子在自家的土地上猖狂？

自己的土地上没了自己的军队，底气怎么能硬的起来。虽说灭了几百小鬼子，可等日军大本营知道了还不暴跳如雷？现在还远远不到高兴的时候啊！

“明天，最多明天！关东?军司令部就会知道这对日军失踪的消息，从而就能推断出一定还有一支军队在抵抗他们。现在小鬼子已经完全视东北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任何反抗的力量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掉。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从沈阳发兵，机械化的日军最多一天就能赶过来，如果不抓紧时间逃命，那时，面对已经有了防范的日军，张崇天可不认为自己还有今天这样的好运，肯定会大难临头。

“逃！逃！抓紧时间逃到锦州！那里有大量的东北军盘踞，小鬼子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来巩固占领地，想必不敢逼迫张学良太狠了。只要到了锦州，小鬼子一定有所顾忌，不，是肯定不想扩大战事。锦州，现在白山黑水之间只有锦州是最安全的。等到了锦州，入关还是并入东北军老子就能从容应对了！嗯，嗯，还是入关好。东北军日后下场凄凉的很，万万不能投靠。妈了巴子的，老子就不信，几百条人抢摆在那，老子进到关内害怕混不出个名堂来？”张崇天脸色渐渐凝重，他沉思良久，脑中不知怎么的闪现出许多有用的信息。权衡一二，还是决定暂时不投靠张学良，而是找个机会，带着全部人马南下关内，好好享受一下关内的繁华世界。

“大当家的，人马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了！”二狗子肩上扛着三支三八大盖，屁颠屁颠的跑到张崇天面前催促道。

二狗子比张崇天大了不少岁数，他本来看不起张崇天这样的“二世祖”的，当然，那是以前的张崇天。现在的张崇天已经“改头换面”“悔过自新”了。特别是当张崇天教训了一番抢他马，还打伤了了他的那些人之后二狗子就对张崇天的印象改善了，等在张崇天的英明领导之下，兄弟爷们们打了一个漂亮的打胜仗，二狗子已经对张崇天佩服的五体投地成为他的忠实拥护者了。

“哦？”

张崇天一愣，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出神好一会了，抬头望去，之间兄弟爷们们全都骑在马上，凝神望着自己，等自己下撤退的命令呢。

张崇天回头望了一眼沈阳的方向，一双有眉毛微微皱起，恍如万载冰川般不变地面容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也由此而多了一些生气，少了些“故作姿态”的淡漠。

在二狗子一群人的注视下，张崇天挤出两丝笑容，他咳嗽一声，挺直了身体。面色庄重地道：“大胜！”

三秒钟之后，所有人恍然醒悟，轰然喊道：“大胜！大胜！大胜！”

张崇天享受着洋溢的气氛，双臂一振，高声喊着：“去锦州！”

“去锦州！去锦州！”老爷岭的胡子们吹着口哨，狼嚎着，嘶喊着。无不喜形于色。

张崇天骑在马上，跃马扬鞭，傍边簇拥着二狗子，张芽子十几个岁数上相差不多，比较谈得来的同龄人，众星拱月一般。

张芽子心细，看出张崇天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不由好奇问道：“大当家的，咱们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咋您好像还不开心似的，是不是有啥心事？”

在张芽子的关切的注视下，淡定的张崇天机械式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终于变成了忧虑，叹了一口气，才缓缓的道：“芽子兄弟，你想家不？”

张芽子闻言一愣，随机脸色一黯，低声嘀咕着：“谁不想家啊！”

张崇天缳首四顾，看了一眼周围的兄弟，大声问道：“你们舍得离开家吗？”

“不想！”十几声稀稀疏疏的回答，怎么听怎么有一种索然悲伤的意味在其中。

张崇天又叹了一口气，再次后头看着沈阳的方向道：“是啊！谁不想家？谁又舍得离开家？可是……也许我们这么一走，可能很长时间就回不了家了！甚至……甚至可能有的人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了！”

十几个青年闻言浑身一僵，同时顺着张崇天的目光向身后望去，良久，二狗子用袖子用力一抹双眼，翻身下马，也不说话，把衣服摊在地上，直接用手抓了两捧土放在衣服上打了一个小包。

看见二狗子的举动，其他人也同时反应过来，全部下马加入这个行列。

二狗子他们的举动自然也影响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也回不来了，没有人不发自内心的悲伤，纷纷下马带上一捧家乡的黑土。

人走了，以后不能踩在白山黑水的土地上，可咱们也要带上家乡的一捧土。一辈子忘不了家，一辈子忘不了咱们是白山黑土长大的人！

一辈子忘不了――把咱们赶出家园的小鬼子！

一辈子忘不了――国仇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