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侦察营东南方向三公里处有一条江,名叫七龙江,天气最热的时候侦察营就在这条江里训练泅渡,五百来米的江面,一游就是十个来回。谷格刚当营长时,这些侦察兵腰上都套着一根绳子,绳子拴系一件救生衣,第一次站在江边,谷格便看出来水里隐藏着猫腻。
原来不少战士摸索出水中偷懒的方法,而且很隐蔽。有的轻拉着前一名战士的救生衣,再用两只脚蹬夹水就能跟上队伍;有的干脆直接把救生衣垫在肚子下面,整个人几乎被顶浮出水面,手脚轻松动几下就可以前进;还有的把救生衣紧紧绑在背后,想偷懒的时候便可以悬浮在水面,乍一看你还真难发现。有一个鸟兵竟然还边游泳边抽烟,也不知道他的烟藏哪儿了,更不知道他是怎么点着的,可现实情况就摆在面前,他就是悠然自得的边吸边游,一副逍遥享受惹人捶的样子,缕缕喷出的烟雾在谷格的望远镜里弥漫。
谷格当场发怒,让水里训练的侦察兵立即上岸,询问半天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承认,谷格骂了一句非常粗鲁的话,“老子最看不起孬种,如果你还长着那一截就***给老子滚出来。”话音尚未落地就听到队伍里响起一声“报告。”
抽烟小子得到的代价是别人游泳他就在岸上看,而且还给他备一个小马扎,你说奇不奇怪,这小子后来竟然流着泪珠儿求谷格让他下水。从那一次,游泳不再系带救生衣,哪个不行了就举手报告,这种看似冒险的训练至龙一来侦察营,还真没有听见过一声报告,更不要说什么险情了。
“这个时候下水,刚到四月份,水凉得很,我估计战士的身体吃不消。”谷格望着龙一,语气里夹杂着些许的妥协和不能接受。
龙一没有发火,而是将谷格摁在板凳上,“谷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你们侦察营吗?”谷格没有说话。“我不想演绎一场耻辱,一百干一万到现在我想起来都觉得无地自容,像被人打了两巴掌,又他***被吐了一口痰。就算他们是超人也不至于如此看不起人吧,这次红蓝对抗,你们侦察营的担子可是很重,先遣队是一个什么概念,你谷子应该很清楚,如果你的这把刀不快,割不出一道口子,我们就会有大量的战斗消耗,我们的后续部队就会死在海滩上,。”
谷格腾地站起来,挺胸抬头铿锵有力地说:“首长同志,我谷格坚决执行上级命令,下水,马上下水,我打头炮。”谷格向三个连长传达了训练内容,整个侦察营立即议论纷纷,少数说师长是变着法子搞侦察营,个别说是因为上次打靶羞辱了师长,他才杀出这套回马枪、杀威棒。估计是一个新兵在上大厕的时候发了一通牢骚,刚巧被龙一的驾驶员听到,驾驶员提上裤子就给龙一汇报了情况。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谁知龙一笑着说:“战士的牢骚大部分是心里话,正常、正常。”
七龙江的水是碧绿色的,晴空万里,骄阳射在水面时,那江水就像流动的翡翠,晶莹剔透的令人恨不得喝上几口。侦察营的官兵训练这天,似乎老天爷故意不给面子,不但太阳被黑云遮住,还吹起了冰冷的江风,一连长肖大国试了试水温,脸孔顿时凝成一片苦瓜皮,好凉,要是在这里面泡上两个小时,既便不脱水,骨架子也会冻僵。他在谷格耳旁嘀咕了几句,谷格吼了一嗓子,“侦察营干部骨干集合――!”
龙一坐在远远的一棵树下,静静观望着这个他曾经最优秀的兵。那个时候谷格并不是干部,为了能够实现跳出农门,谷格玩命的训练,他把目标盯在师每年一度的尖子大比武,只要拿到第一就会立功,两个功外加党员,班长就可以提干,结果他真的提干了。
也许你会说谷格这个人太势利,当兵是为了尽义务,是为了保家卫国,怎么能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呢?谷格为什么这样做,农村出来的兵一定能够理解,对部队无限热爱的人也一定能够理解,我想说谷格这样拼命绝不是为了升官发财,高官厚禄,而是为了能有更久的时间和更多的机会把自己的青春更多的奉献给部队。
龙一闪念之间,谷格已带着他的人向冰冷的江水走去。一股风吹进龙一的眼睛,他伸手轻轻擦拭湿润的眼眶。
谷格捧起一把水泼在肖大国的身上,肖大国自然条件反射的嗷叫,他也捧起江水却没敢泼谷格,而是泼在二连长钟世亮的身上,钟连长自然也是嗷了一声,三连长袁军识趣地蹲在冰凉的水里,水淹前胸,他搂着膀子打了个冷颤,脸拧成了一团儿。再看岸上,战士们兴奋地朝江边跑来。
奇怪,这么一大帮子人都去哪儿了,为何江面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细看凉风吹皱的水面,一根根纤细的竹筒轻晃,就像被鱼儿咬动的浮子。顺着一根竹筒潜入水中,天啊,原来他们都藏入了水里,每隔两米一个侦察兵,他们轻轻划动四肢,以使身体保持平衡。营长谷格周围晃动着几个连长,他们的脸上闪现出军人特有的坚毅和乐观。我们在电影里经常看到类似的镜头,以为这一招使用起来是多么容易,其实不然,由于水里的压力,加上竹筒细长的空间,让呼吸变得非常困难,若呆上三五分钟还算简单,可要呆上两个小时那就是一种煎熬、一种折磨、一种痛苦。
龙一瞄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第一次水下潜伏达到这个程度完全可以了,这足以证明侦察营官兵的素质,倘若他们没有良好的肺活量,没有平时扎实刻苦的训练,早就因憋闷得受不了而蹿出水面了。
龙一有点后悔自己定的标准,这么冷的天,应该让他们潜一个小时,怪就怪自己被那个“一百干一万”激坏了头脑。此刻他真想跑到江边把这帮子人喊出来,可自己放出来的话就是命令,侦察营的官兵都是好样的,尤其是营长谷格说到做到打了第一炮。但龙一又不能把这些官兵喊出来,实在撑不住就自己出来,不是龙一摆官架子甩谱,而是他深知朝令夕改是将之大忌。
时间过了七十三分钟,江面还是不见一个人影,他们不会晕过去了吧!龙一有点担心起来,他太了解谷格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谷格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新兵蛋子到班长,从排长到连长,谷格就是一根筋,交给的任务他不吃不喝不睡不要命都要保质保量的完成。
有一次部队演习,谷格作为侦察一连连长奉命侦察蓝军阵地,本来他是不用亲自上阵的,而他非要去,待派出三个侦察小队之后,他带着通信员悄悄溜进一个老百姓的渔船里,为了接近蓝军阵地,他让老乡把小船慢慢划近划近再划近,这艘小船很快引起蓝军警戒哨的注意,三个士兵向小船跑来,谷格并没有让老乡把小船划走,而是带着通信员从船体另一侧悄悄跳进水里。
三个士兵登上船后就展开仔细的搜索,其中一个少尉以威胁的口气对老乡说:“船上有没有私藏士兵?如果不说实话就砸了这艘船!”老乡显得很紧张,犹豫几秒钟摇摇头,这时一个上等兵拿着军用水壶跑过来,少尉接过水壶冷笑,他边摇水壶边说:“物证在此,快说!”
小船底下,谷格和通信员紧紧抱着螺旋桨,竖直耳朵听着上面的动静,通信员哭丧着脸悄悄地说了声:“连长,完蛋啦,水壶我给忘上边了。”谷格当时气得恨不得把他按在水里淹死,心想兔崽子这次肯定偷鸡不成蚀把米。船舱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狡猾的少尉正导演着一出苦肉计,他用脚使劲跺甲板,“你说还是不说?”每跺一下脚,那个上等兵就惨叫一声,另外一个下士添油加醋的说:“老乡,我们真不想对你动粗,可公务在身,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说还是不说!”下士用手掌用力击出“啪”的声响。
“***!”谷格咬牙切齿,在心里暗暗骂道,“简直是军阀土匪流氓头子,以为扮演蓝军就可以胡来,欺负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不行,我谷格不能当缩头乌龟。”他松开螺旋桨,通信员紧紧拉住他小声说:“连长你不能上去,他们会把你抓去做俘虏。”谷格抽下通信员子弹袋里的手榴弹,深情的说:“回去让副连长指挥战斗。”
谷格刚爬上船,一杆枪便顶在了他的脑门上,谷格完全可以拉响手榴弹同归于尽,可他乖乖地做了俘虏。龙一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为什么?因为谷格作为红军侦察连连长的身份,来到“战俘营”受到蓝军司令的亲切接见,蓝军司令本想从他嘴里套出点红军情报,没想到谷格举起手榴弹“反客为主”,不但成功逃出来,而且还逼着蓝军司令供出作战部署。
时间过去一百分钟了,水面陆陆续续露出一颗颗脑袋瓜子,看见大口喘气的战士,龙一的心踏实了很多。咦,谷格呢?怎么他还没有露出来?站在岸上、浮在水中的侦察兵开始情不自禁的喊加油,龙一快步向江边走来。
第一百二十分钟,几个连干慢慢露出脑袋,继后营长谷格也露出脑袋,龙一通过缝隙看见他们的嘴唇都已经发黑,谷格摇摇晃晃地走上岸,冲龙一敬了一个变形的军礼,嘿嘿傻笑,突然腿一软、眼一黑,晕厥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