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一根燃烧的白蜡烛在忧伤的跳舞，猎鹰出神的望着抖动的烛光，他的身旁，半卧着好伙伴大山。

“兵子哥，你还回去吗？”

“回去，安葬了奶奶我就回去！”

“噢，对了兵子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没想过找个媳妇？”

猎鹰盯着微颤的烛光，轻轻摇了摇头。

“你……你不寂寞吗？我都当爹了，难道你要穿一辈子军装，当一辈子兵？”

“大山，我爱军装，我爱军队，至少现在我没有想过离开。”

“当兵也得成家呀！当兵就必须打光棍吗？你还记的小龙吗？人家也是当兵，就在上半年，结了婚。”

“兵跟兵不一样，人和人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不都是扛枪保家卫国吗！要我说人家小龙多风光，每年探亲，都穿得板板正正，那白花花的肩膀，还有那领花、帽徽，好看地很。你再看看你，八年才回来一趟，你那套威风的衣服呢？”

“大山兄弟，兵跟兵不一样，有些事我也解释不清楚。”

“你得了吧，我就是觉得兵就是兵，都一个样，都要成家找媳妇。”

“媳妇媳妇，嗯，你媳妇挺俊，兄弟好好珍惜吧！”

“你……你，我……我，唉！兵子哥，我是为你着想。”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为我好，可我现在没有那些心思，我只想我的部队，爱我的部队。”

“哥哥啊！你是不是当兵给当傻了，听人家说，部队经常给兵洗脑，你是不是让他们洗的啊？”

“你扯到哪儿去了，大山，你说的洗脑是一种理论灌输，让战士们树立起崇高的信仰，信仰你应该懂吧！”

“信仰？”大山可劲摇了摇了头，“不不不，我不懂什么信仰，我只懂生活、只懂怎么样去过幸福的日子。”

“呵呵，那你说说你的生活和幸福。”

大山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那是得意和满意瞬间爬上心头的效应。“嘿嘿，几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就是俺的生活和幸福。”

猎鹰张嘴想要说“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可话突然变成一根大鱼刺卡在喉咙，他顿间变得沉默。是啊！作为一个普通人，尤其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人，还能有什么狼子野心，难道大山说的有什么错吗？没有。这正是一种现实，一种知足常乐。猎鹰再次盯向颤动的烛光，他忽然觉得蜡烛有了灵性，它是在默默地、悄悄地、平平地消耗有限的生命。

“哎、哎，兵子哥，你咋啦？”大山的话语惊醒望得出神的猎鹰，猎鹰赶紧用微笑掩饰。

“咋啦？俺是不是说错了，你是不是觉得俺特没出息？”

“没……没，你说的很好，很对。老婆孩子热坑头生活、幸福。”

“兵子哥，俺猜不出你的心里头装的啥？对于俺这个靠天吃饭的‘泥腿子’，心里头就是装着这些东西，哥，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吗？”

“不信。”

“俺信。俺有时候跪在神前，祈求上天赐给风调雨顺，祈求上天赐给健康平安。”大山一脸虞诚，仿佛此刻他正跪拜在神像前，认为所有从嘴里吐出的话，万能的神都能听见。

猎鹰望了望身旁的大山，忽然感到他很幸福，又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低头看看表。

“大山，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这儿我一个人就行。”

“兵子哥，你在撵我？”

“没有那意思，你看，都快零点了，你家媳妇……”

“她呀！俺来时就跟她说了，说今夜不回来睡觉，估计她老早就锁门上床睡啦。”

猎鹰的心被什么烫了一下，好像烛焰飘入胸膛，他搂过大山的肩膀，低沉地喊了一声：好兄弟。

“哥，你叫我兄弟比俺媳妇叫老公听起来都舒服，嘿嘿！噢，俺突然想起来了，哥，你准备明天安葬奶奶还是后天？”

“我准备明天。”

“咋？你是急着回部队吗？”

“不是，我――”

“别骗俺，俺能看出来你就是想快点回去，跟你说吧，咱农村里人老了，都是停三天才出殡，为啥要三天？俺不知道，可俺知道停三天是一种孝顺。”

猎鹰真的没有想到大山会这样说，农村里的风俗，人老了隔三天再出殡他其实知道，然而他真的好想念那片森林和那些猎人，尽管离开仅两天半的时间，但他觉得如同过了三秋，况且，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吊孝，他想快点回去。而此刻他犹豫了。

“哥，你在想啥事？”

“我，我改变主意了，后天出殡，我要按照咱农村的风俗办，明天一大早，你去请班响器，再请三五个爷们支口锅，给！”猎鹰掏出一叠钱，“这是4000，你先拿去，不够再找我取。”

“4000，用不了，用了这么多。哥，请班响器500块撑死了，支口锅有现成的砖，至于猪肉、粉条、馍馍，就是全村人都来吃，2000块撑死了。”大山啪啪细数算着帐。

“兄弟，我想了，最后一次送奶奶，咱称不上体面，也得称上全面，都交给你了，如剩钱就买烟，明后天，过来架势的老少爷们，发给他们吸。”

“中、中，哥，你就放心吧，全包在我身上啦！”

“好兄弟。”猎鹰搂住大山的胳膊变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