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个小孩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了吧?”一个看上去让人不舒服的男人拿着一张报告问旁边的人,眼角微微的斜了风征一眼。风征坐在凳子上,身上的衣衫破烂,漏洞下边的皮肤隐约可见尚在流血的伤口。他的发梢焦黄,手臂上有一些淡淡的灼伤,似乎刚被高温烤过。那是一次大爆炸所留下来的印记。风征迷惑的看着面前这些不认识的人,拼命地压制住心头的恐惧。
他费力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捋清楚,却只能在越发清晰的事实中感到更深的恐惧。本来,他和他的父母一起去一家冷饮店吃东西,这样的事情每个星期都要发生。天气炎热,街上行人依旧熙熙攘攘,冷饮店对面的商场前面还有一个大台子,上面有一个主持人正声嘶力竭的宣传着什么……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然而,在那几个人冲进冷饮店,大喊“为了蓝色而清净的宇宙”的时候,一切就乱套了……
遭到袭击的人飞快的反应过来,在倒下两个人后制服了袭击者,然而紧接着,店外的另一个人对店里发射了一颗火箭弹。
风征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型号的,因为太快,平时喜欢钻研枪械的他也没有看清楚,他只知道那个使用火箭弹的人是个大白痴,连这么近的距离也能打歪。
巨大的爆炸吞没了一家三口,火光亮起的瞬间,风征的父母同时将风征抱在了怀里,一阵炙热划过之后,风征便失去了意识。
风征清醒过来的时候警车和救护车刚好到达,他被带上了警车,最后的视线里,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父母在什么地方,但是一阵阵的不详笼罩着他,让他颤抖不已。
“那就送过去好了,让他们为蓝色而清净的宇宙多做一点贡献。”那个男子冷笑着在报告上写下了“抢救无效,死亡”几个字,接着貌似慈爱的拍了拍风征的肩膀:“小朋友,你先在这里等几天,然后我们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风征茫然的点头,心里却将这个人和坏人画上了等号,因为,这个人和那些冲进店里乱杀人的人说了一样的话。
男子满意的点点头,对这旁边的人吩咐道:“带他去治疗,过两天和这一批的一起送去,送一个废物去送死可没什么意思。哦,对了,给他换一身好一点的衣服。”
于是风征接受了治疗,几天后伤口就已经接近愈合。他被套上了一件漂亮的礼服,虽然风征穿着它感觉到的只是布料的粗糙。风征要求在礼服的里边穿上他自己原来的衣服,这个要求没有遭到拒绝。
接着他坐上了一辆漂亮的车,一个看着很凶狠的男人给了他几块糖果,让他安静,和他同车的有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有男有女,他们也穿着外表漂亮其实做工粗糙的礼服,有的茫然而恐惧的看着四周,有的则兴奋地吃着糖果。
风征不,风征认定了这是坏人要带他们去做坏事,所以早早的留心了周围的环境,在上车的时候,故意拖到最后一个上,让自己靠近门口。
车开动的时候,风征看到后边有一个女人在疯狂的追车,而一个傻傻的女孩则在车里对着她挥手。风征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表情,那是一种悲伤和哀求的神色,然而那个女孩却只是傻傻的摇手。
或许是认为一帮小孩没有什么注意的必要吧!那个司机和和他们一起坐在后座的男人大声的交谈着,风征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却能感受到他们的语气里,自己仿佛变成了桌上的一盘菜。
――危险!必须跑!
风征悄悄地摸上了车门,眼睛盯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
“你说,这次能活下来多少?”
“谁知到!反正就算活过了第一关也不一定能一直活下去。”
窗外略过了一段寂寥无人的小巷,风征毫不犹豫的推开车门,奋力的跳了出去。
手臂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风征在地上滚了两圈,感觉浑身上下跟散了架一样,整条左臂都已经失去了知觉,然而当他微微抬头,看到天空的时候,脑海却猛地爆出一个字――逃!
艰难的爬起,踉跄的冲进了街边的小巷,风征在小巷中绕来绕去,摆脱着可能的追逐。
那两个男子被突然有小孩跳车的事惊呆了,又飞驰出几百米才刹住车,而此时风征已经钻进了小巷,两名男子没有再追,只是做出了很伤脑筋的样子。
“哈!还真有人跑了!”
“这小子真有胆,真敢跳啊!”
“估计这次他一定能过关了吧?”
“就是啊!素质不错的!”
风征不知道这些对话,他忍着疼痛逃出了很远,然后看到了一个垃圾箱。
“呸!大坏人!我才不穿你们的衣服!”风征将外边的礼服脱下,狠狠的扔在了垃圾箱里,吐了几口口水。这个行为直接让根据追踪器追踪而来的人对着垃圾箱抓狂不已……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风征走回了城区,可是他却找不到家的方向,即使找到,那里恐怕也已经被征收。第一天晚上,他缩在一个墙角默默的哭泣,他的心里隐隐的知道,他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他再也回不去家了。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些零钱,靠这些钱买了一个面包,他撑过了第二天。
第三天,依然如是。
第四天,他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撞上一个小混混。
那个混混看着自己的裤子被风征身上的血泥弄得花了,立刻将风征推倒在地,连踢了好几脚。
风征抬起头,看到那个混混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他的旁边,聚集了一帮无所事事的混混,正在看戏。
“你妈的!死叫花子!没看到老子在这里啊!”混混又踢了几脚,却突然看到风征的眼睛,那是一双倔强的眼睛。
权威受到挑战,那混混直接将风征抓起拖进了附近的小巷子里,一顿乱拳。
风征狠狠的瞪着他,虽然被打得不住惨叫,却依然大喊着:“你这个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你杀啊!你他.妈.的来杀啊!”小混混打得更狠了,旁边的那些混混都发出了彩声。
――痛!好痛!我不服!我不服!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好拳法!要不要切磋一下!”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巷口。风征张开被打得肿起的眼睛,正午的阳光照耀下,一个身上穿着破烂衣衫的少年正站在那里,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如狂风扫过,几个混混飞快的倒在地上,每个人的左臂都被拧断,而少年则轻松的拍了拍手,看向了风征。
“好眼神!”他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风征惊呆了……
于是风征就这样上了贼船……
夜晚,贫民区。
“你的手不是刚断的?”少年摸着风征的左臂问。
“嘶……恩,三天前断的。”虽然疼的呲牙咧嘴,风征却死撑着让自己不要惨叫。
“不是被那些人打的?”
“不是。”
“……”少年呆了一下,又笑了起来:“算他们倒霉吧!”
“啊!”没料到少年一边笑一边突然发力,风征惨叫出声。
“忍一忍!先拧断了,不然接不上。”
“啊呜呜呜!”、
少年用两块破木板当夹板,把风征的手固定住,然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混成这样?”
风征一听,立刻添油加醋的把这几天的事都抖了出来。只是他没有发现,少年的脸色突然变的很差。
“这样啊……你真聪明。”少年略带黯然的靠在了一面破墙上,“如果当年我也机灵一点就好了……”
“什么?”风征动了动被固定住的手,没有意识到什么。
“没事……对了,今天为什么要那么凶狠的瞪着那些人呢?你明明打不过的,就算手没断也打不过。”少年幽幽的问。
“我讨厌他们啊!我有力量了,一定要把他们杀光!”风征愤愤的挥了挥手:“不过……你都已经那样了,这仇也算报了吧……”
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还真是单纯……”接着扔给风征几个面包:“饿了吧?快点吃。”
风征抓起了面包,狼吞虎咽。
“对了。”风征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都告诉你了,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少年略一沉思,道:“我原来的名字……已经忘了……你叫我原武吧……”
风征伸手想要抓头,然后发现那只手正被固定着,不由懊丧的垂下了头:“哦,那我叫你小武哥吧!真奇怪!哪有人会把自己名字都忘了的?”
原武沉默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面包,慢慢的吃了起来。
“你这样不好。”原武说。
“恩?”风征看了看自己,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在是太饿了。”
原武摇摇头:“不,不是这个。你为什么要相信我呢?”
风征似乎陷入了苦恼中:“唔……你救了我,帮我打跑了坏人!还帮我治伤,给我东西吃。你是好人,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你?”
原武默默地嚼着面包:“这世界上真正的坏人,是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坏人的。”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风征皱了皱眉。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原武抬头淡淡的看了风征一眼:“我教你一些东西,你学不学?”
“什么东西?可不可以像你一样,把坏人全部打倒?”
“差不多吧……可以让坏人再也不能伤害你,最不济,能然你生存……”
风征笑着跳了起来:“好好好!我要学!”接着似乎扯到了断臂,又呲牙咧嘴的坐了下来。
原武点点头:“好,那么我教你第一课:伪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些人欣赏硬汉,有些人喜欢小人,也有一些人无法对天真下手。你要做的,就是在短时间的相处中看出对方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将自己放在让对方无视的地方,保护自己。”
这段话,一直到很久以后风征才明白真意,并将其极端的实施在自身。而在这之前,他首先掌握了偷盗的技术。
“偷盗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单单是行走的步法就博大精深,而你没有我这样的反应速度,你能做的只是练,靠着我的经验,把相同的动作联系到你的身体也记住,这样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盗走。还有指法……”
……
“监视器的摆放有它的规律,大的地方务求全方位覆盖,不留死角,小的地方则集中在过道和收银台一带,潜入的方法就是在‘没有死角’的地方找到死角,在一眼之间分辨整个环境内的摄像头,这门学问需要牢记。”
……
“现在的锁已经不是那么好撬了,但是绝对不是无法入侵,比如机械锁可以将关键的锁芯绊住,用这样的手法使他弹开,电子锁则用这种小型的静电器点击关键点,使内部发生误判,当然,这些都需要仔细学习。”
……
于是,曾受过间谍专业训练的原武,教出了一个职业盗贼。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学习,偷盗,艰难的生存。在几乎无所不能的原武带领下,风征学会了一切在社会的最底层生存的技能。然而这一切都在一天被打破了。
那天天气很好,无数的人,或悲或喜或无聊平庸的各自生活,他们为新的明星谈笑着,或者为被哪一个女孩拒绝而哭泣。然而在他们所不屑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孩正在经历真正的肝肠寸断,有一个少年的生命正在消逝。
“你……真是我命里的魔障……”他躺在他的臂弯里,嘴角依旧是那邪邪的笑意,只是在那里还留下了一抹嫣红。
“小武哥……”他泪流满面,然而却什么也无法改变,天空没有因为他的悲伤降下一丝雨露,他臂弯中的少年也越来越虚弱,不可逆转。
“我应该扔下你,自己走的……对不对?可是我为什么每次都会为了你出手呢?”他手中握着的枪渐渐的松脱,腹部流出的血却依然汹涌。
“你……要活下去啊……你给我记住!你……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就算是为了我,也要……活……下……去……”
“然后……如果有机会……记得要……复……仇!”
“你的仇……我的仇……还有所有像你我一样……甚至……比你我更惨的人……”
少年紧紧地抓着风征的手臂,目光看向了天空,他的眼神,无奈而不甘,却又带有一丝的解脱,他的嘴里却喃喃的说着:“天可怜见……原武……不服!”接着永远的合上了眼睛。
风征再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睛时,那对眼睛的主人正在逃命,风征情不自禁的开口呼唤,救下了他,抛弃了以往明哲保身的信条。他可以读出那个眼神中的不甘,就好像当初的原武。是什么让他如此的不甘?后来风征知道,那是对这个世界的憎恨,也是对这个世界的希望。那个男人,名叫路西法,正如当初的原武,他们拥有一个不同而相同的名字。
很多年以后,在和白沙学习的时候,风征知道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伍员,他是东亚古代最狠的复仇者。那一天,风征躲了起来,悄悄地哭泣,并将那决心重新坚定。
后来……风征离开了那个城市,曾经被原武“征服”的混混们失去了原武的武力威慑,将他赶了出来,其实他早就想走,因为那个城市不但有蓝色宇宙,更有他所有悲伤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