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乍暖,微风轻寒,薄云淡淡游弋在高远的天空,园中枝头,已有点点绿意,步轻尘站在完颜澈身后,低垂着头,懒懒的听着黄太傅摇头晃脑的讲解权谋之术。
在北昱,皇子年满十八,方可出宫建衙,在这之前,皇子们每日早晚都要在书琅苑各学习两个时辰,步轻尘作为完颜澈的书童,每日都要陪着他来书琅苑,听黄太傅念书,早已厌烦不已。
黄太傅见皇子们听得认真,面露得色,正念的高兴,无意中一抬头,竟然瞧见一个小书童低着头打瞌睡。
“啪!”黄太傅气的抖了抖白色的山羊胡,卷了卷衣袖,扬起手中的书卷,猛的掷向小书童,眼看书卷就要狠狠的砸在小书童的脸上,小书童似乎是睡的沉了,手中捧着的书本突然脱手掉落在地,书童猛的一惊,很自然的蹲下身去捡拾,那卷书不偏不倚,砸到正坐在完颜澈身后的九皇子完颜宇脸上,完颜宇又气又羞,苍白的有些病态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原本昏昏欲睡的皇子们,看到黄太傅气的胡子直颤,完颜宇的脸色白里透红,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完颜澈一袭青莲暗纹滚金边青色华服,此时正单手支着下巴,慵懒的眯起眼睛看着黄太傅,眉尖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黄太傅,你,你为何打我!”完颜宇委屈的说,又不敢太放肆,这黄太傅在北昱德高望重,即使是烈帝也要让他三分。
黄太傅先是一愣,继而满面羞愤,一甩衣袖,伸手指着一脸迷茫的步轻尘,鼻子里哼了一声,方才准备张口,步轻尘微微扬起唇角,笑容干净而明澈,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故作惊讶的说道:“黄太傅是要我说?”
不待黄太傅反应过来,步轻尘转过头去,一本正经,却又略带稚气的对着完颜宇说道:“九殿下,黄太傅打你,定是为了警告你,听讲不许犯瞌睡!”
步轻尘说完甜甜一笑,转过头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目瞪口呆的黄太傅,天真的问:“黄太傅,我说的对吗?”
黄太傅眼角一阵抽搐,却又怎敢说砸错了人,只好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
完颜宇脸色愈发难看,霍然起身,一把揪住步轻尘,又重重扔在地上,扬声道:“大胆!本殿下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来训斥?!来人,把这个狗奴才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殿外立刻冲进两名小太监,上前想要拖走步轻尘。
一直默不作声的完颜澈突然淡淡说道:“慢着,澈的书童,澈回去自会管教,不劳九哥费心!”口气虽然漫不经心,却毋庸置疑。
完颜宇眯起眼睛,半晌,轻笑一声道:“也是,十四弟最近喜好娈童,身为宠爱这个小书童,九哥倒是差点忘记了,回头,九哥给你送几个更新鲜,更水灵的书童,如何?”
说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小狼,回莫离居,面壁思过。”完颜澈冷冷的说道,听到孩子抽泣的声音,不禁侧目一看,步轻尘跌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正捧着擦破的手掌吹气,面色一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是。”步轻尘委屈的眨了眨眼睛,缓缓从地上爬起,低着头小声说道,小跑着离开了书琅苑。
刚出书琅苑,步轻尘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初春的阳光很柔和,在料峭春寒中倾泻下丝丝暖意,落到初绽嫩芽的枝头上,如同精灵般跳跃着,孩子舒展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隐隐还有残梅的香气。
残梅?步轻尘皱了皱眉,脚步一转,向着梅林走去,冬季里的最后一场雪,也快要消融在这明媚的春日,她要多收集一些雪贮藏在冰窖,用来给完颜澈煮茶。
煮茶?步轻尘轻快的脚步逐渐慢下来,唇边刚刚扬起的浅笑又沉了下去,孩子撇了撇嘴,原来奴性真是可以培养的,她从什么时候起,真的把自己当成完颜澈的奴才了?
也许,等不及这场雪彻底消融,她就会抛开一切虚情假意,揭开披在身上的羊皮,昂起头来,站在一个平等的高度,骄傲而又决绝的,向他宣战,与他决裂,了结一切恩怨,离开皇宫,离开盛京,离开北昱。
这一天,她等了太久,不能也不愿再等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