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洪长毛是一条标准的大汉，他的身材魁梧高大，力气自然也十足，从他嗓门里面冒出来的声音，总是十分响亮。

洪长毛，确实是一条大汉。一身钢筋铁骨，肌肉纵横如山堆；且十三太保横练，外门功夫之强大，恐怕天下无双！

洪长毛，身高一米八一。这只不过是一个大致的估计，是某些江湖闲人用一双肉眼随便测量出来的。

洪长毛实际上的身高肯定不止这么一点，因为他还没有完全站直，他出现在江湖人面前的时候，总是要驼着背。

并不是他想驼背，他是天生的驼子！他一天到晚都驼着，头却抬得很高，威风凛凛。

洪长毛也确实有一些事情做出来很值得他自己骄傲，也让他的家人满足、欣慰，又令别人肃然起敬！

――他今年五十一岁，三十岁就已经统领了长江以北的七大门派，四十岁又开始掌管四十二寨。至今，他无疑仍是江湖中极为重要的几个人物之一。

但是，这个身份和地位在江湖上都很有影响力的人物，这个时候却哭得声嘶力竭。他哭起来的嗓门，嘹亮极了！犹如幼儿向自己的母亲要糖吃。

洪长毛的确在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哭着。他在发冷汗，一身冷汗。

冷汗似河流，他的人如沐浴之中。

他的眼睛闭在那里，舍不得睁开似的，那种程度就象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得了冤屈，舍不得闭下眼那样！不过别人是不瞑目，洪长毛却是绝不睁眼。

这里，是洪长毛的房间之中，一间卧室，布置一般。

屋外的月亮很圆也很亮，而星星很少见。

――正是月明星稀的时刻！

看洪长毛的一副模样，是在做噩梦，他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洪长毛虽然死死闭着**上的眼睛，却睁开了黑暗之中那一双思想的眼睛，在梦境里面盯住一个人。

一个红衣人，血红的衣服，好象是血！

红衣人张口叫道：“你的死期已到，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洪长毛完全看不清这个人的脸，所以他在努力辨认。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死了？他很郁闷，他还不想死，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还没做好。

洪长毛渐渐走近红衣人，想看看这个报凶讯的人长相如何。

红衣人一下展开了两边的衣袖，像一只鸟那样翩翩升空，远去消失……

洪长毛一路追着他，追得一身汗水淋漓！

本来已消失在半空的红衣人，陡然闪现！原来他一直都藏身在一片浓雾之中，这时冒了出来，化作一只红色的夜鸟，飞快冲刺向地面上在跑动的洪长毛。

“嘭！”

一声沉闷的响，血红的鸟钻入洪长毛胸膛，又从背后展翅飞出来，鸟嘴上叨着一颗模糊不清的物件，这是血淋淋的心脏！

心脏还是跳动不休，上面青色的血管，象蚯蚓那样攀附着……

红鸟的体毛本来就很红，现在带了洪长毛体内的血液，更是红得诡异无伦，红得发亮发黑！

（二）

“哇――”洪长毛一声大喝，如山崩裂！

他闭着眼睛，气喘吁吁的挣扎，双手各个捏成了拳头，就如两把坚硬的铁锥子。一双拳头，最后使劲敲打在某一个地方。

只听“砰”一声巨响，一张床塌了，洪长毛犹如铁锤沉重的这一双拳头，是打在这一张床上。

用坚实的木材做出来的床，也不堪他的一击，用尽全力的一击。洪长毛，却为何如此拼命出拳？

刚才他一直都晃着头颅，似乎受到了惊吓，企图摆脱凶境。这一会，他终于睁开眼睛，镇定下来，清醒过来了。

――他做了一个噩梦，不吉利的梦！

洪长毛心有余悸地伸出一只手，抹去那一脸的汗水，脑海犹在回想梦中的一切。已渐渐模糊去的梦中景象，兀自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依然那么恐怖、血腥。

“这梦怎么会这样怪啊？”他在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洪长毛并不如此认为，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在白天清醒的时候，会去想那么骇人的事物。

夜寒如水，窗外夜风“忽忽”的吹过，洪长毛发着呆，坐在地上发呆。

床，刚已被他自己弄塌了！木屑，乱摊一地。

他坐在那里，好象一头波斯猫。那驼背的身材象猫，那楚楚可怜的被吓住的神情也象是猫，那一头黄色的长发披着，尤其象一只猫。

黄色长发垂到了他的屁股上，十分蓬松，他的整个背部都给遮住了。洪长毛之所以名为“长毛”，完全是因为这一头长发。

他原来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长毛”这个名字，完全是他自己起的，别人也就这么称呼他了。

洪长毛自己知道，其实他真正的名字，是“洪飞龙”。

起了“洪飞龙”这个名字的那两位老人家――洪长毛的父母，很明显！当初产下婴儿的时候，他们就满心希望这个孩子将来一飞冲天，成为人中之龙。

这个洪飞龙长大以后，果然成为武林一代大豪，但名字却已经改为“洪长毛”！改名的原因，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洪长毛三十岁以前的成长历史，一片空白，并没有一个人具体的了解。

所有人都不过仅仅知道这么一点：他今年五十一岁，三十岁就已统领了长江以北的七大门派，四十岁又开始掌管四十二寨。

洪长毛正如一颗彗星划过天际，他的事业迅速崛起于武林。洪长毛很明白，自己是怎么样一路走过来的――

当初的他无家可归，无老家也无新家，他还没有妻室。四处流浪着，父母早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相继死去了。

没有父母可依靠，全仗自己的一双手去挣饭吃，过度艰辛的生活，使幼小的他过早就体会了――什么才叫做人生。

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心理成熟了，洞悉世情，明白了人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世上，绝没有一个人会同情你。

“我绝对不需要别人同情，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强”！这个观念一直都伴随着洪长毛长大，一直到现在，他还是那么要强。

十四岁，洪长毛在一家杂货铺里，做一个看门口的小厮。

十六岁，洪长毛在一家补鞋店里，做一个学徒。端茶，买早点，倒屎尿，师傅叫他做的事情，他没有一样偷懒漏掉，一天到晚累个半死，也毫无半句怨言。

十八岁，洪长毛在工地上。二十二岁，洪长毛跟随江湖卖艺的班子。二十四岁，洪长毛在镖局。二十六岁，洪长毛……

对了，从二十六岁开始，洪长毛人间蒸发三年之久。也许，只有鬼才知道他这几年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

三年之后，他已二十九岁。这个时候，他的名字不再是“洪飞龙”，而是“洪长毛”。

改名的原因，只有洪长毛自己一个人知道。

二十六岁时的洪长毛还没有在“人间蒸发”，那时候他还是混得不好，仍然只是镖局里面的一个趟子手，一个身份微不足道的趟子手。

他人微言轻，谁都不把他当一回事，活得辛苦极了。他干的活比谁都吃力，赚的银子却很少。

但是有一天，这一切全都彻底地改变了。由于这一天，他鱼跃龙门，摇身成为一个巨商。

洪长毛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令他发迹的一天，神奇的一天――

（三）

“阳光镖局――”

一个声音在高喊，是洪长毛。他手上挥着一面旗子，丝绸制作，黑底红图，上面绣的是一颗火红的太阳。

他慢腾腾地走，走在押送着镖银的镖局队伍最前面。

他用一双眼睛瞟了瞟镖旗上面的“太阳”，看它“光线四射”！顿时觉得浑身是汗。并不是这一颗“太阳”的热光严重影响了他，而是天上那一个真正的太阳，直晒得他头昏脑胀。

天上红日，热情无比，照得万里晴空蓝蓝的，一片云都没有，一丝风也没有。

陆地上灰尘漫天，洪长毛的双脚踏在泥地上面，这泥地早就被太阳晒得非常的坚硬，他却渐渐感觉脚下变得又飘又软。

“停下！”一声威风凛凛的吆喝，于是，行进的队伍骤然停顿步伐。

一个镖师在吆喝，他自己也感觉热得太过分了一点，实在是受不了。所以，他如此道：

“大家休息。”

所有人都纷纷拥到一棵大树底下，在绿荫里面喝起酒，凉快起来。

洪长毛想解手，他四处扫了一眼，看到远处的百米外有个小山堆。他马上跑了过去，想到山堆后面方便一下。

他奔到了目的地，一股风飘过去，他闻到了一阵女人的胭脂粉香气。他突然见到一块大石头上扔着一件灰色锦衣，还有一堆女人的衣物。

然后，他听到了一片男女交欢的声音。面红耳赤的洪长毛，偷窥之心大起，因为，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干过那种事情呢！

一对**裸的男女紧紧拥抱在一块儿，做着一系列不堪入目的动作。

这一男一女，满头的大汗，如胶似漆……洪长毛看了一会，似懂非懂，自认为大饱眼福。

他已经打算离开了，如果他这么一走，也许，以后的江湖，也就不会存在那个变得叱咤一时的他。

他并没有离开，因为他听到一个声音，地上那个男人的声音。

――“宝贝，我们私奔得太对了！走的时候，我还拿了一箱金子，哈哈！足足有五千两呢！”

女人咯咯的娇笑，一边的洪长毛贪心大起，贼念与凶念齐发。

――他还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财呢！双眼血红的他，在烈日之下，也不知是否被晒昏了脑筋，下决心要杀了这两个苟且偷欢的人。但是转念一想，他又害怕被自己所在镖局的那一些人听到这边动静。

怎么办？

洪长毛贼头贼脑，两眼放光寻找着那个藏金的箱子所在之处。天意在帮助他，那个箱子竟然便放在他脚下的一堆长草里面，遮掩得并不高明，他一下就瞧清了！

洪长毛轻手轻脚的，悄悄抱走了……

阳光镖局少了个人，这人不辞而别。两个月之后，这世上多出一个姓洪的小商人，一年后，世上多了一个姓洪的巨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