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曾经，陆小凤一直都在思索的问题是：这个天下，到底存不存在最犀利的武器？

现在，他完全明白了――只要心到、眼到、手到，天下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武器根本就多余。

既然陆小凤对“打造铁器”已再没兴趣，他的父亲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那么，陆小凤又开始过起无所事事的日子了。

虽然少年陆小凤天天都清闲得可以，小村庄却也没再象以前那样鸡飞狗跳。因为现在的陆小凤，只对他自己的手十分感兴趣，尤其是其中的那两根指头――食指和中指。

乱葬岗。

那一天晚上，陆小凤从那里回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拿着一个小包。人们后来才知道，小包里面是装满骨头和灰渣。

但没有人知道，在那天晚上，陆小凤在村外的乱葬岗上，具体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二）

一个平凡的人。

默默走入一个平凡的小村。

人，是平凡的人，一身土布做的衣裤，一脸老实相。

小村，是普普通通的小村。

这个平凡的人，就在这个再平常不过的村子，做起了最不起眼的工作――更夫。

没有人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具体又叫什么名字。

小村里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人们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在村子里了。

没有人问他从哪里来，他自己也不说。

他一张苦瓜脸，岁月显然已经在上面留下无情的痕迹，眼睛很混浊，一堆皱纹纵横，已被时光之手刻得又深又粗。

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从心底产生一种安全感，好象看到了自己的同类。就算是猫看到他，也会以为他就是猫。狗看到了，便以为他也是狗。

在小村里，每一个人看到他，都立刻就把他当成一个乡下人，人人都以为他其实是隔壁村子的人。

平凡人来到这里，用一支秃笔沾上墨，在一张纸上提出――他要住在小村里的那一座钟楼里。

终于，村长问他叫什么名字。然后，全村人才都知道，原来他是个哑巴。

一个平凡的哑巴，身上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驼着背。

似乎没有人知道，在村子里，第一个看见他走到村里来的人，是谁？

第一个看见驼背人的人，是陆小凤。

当时，陆小凤看到村口飞快地掠来一只“大猫”，身影黑糊糊的，这个东西弓着身，又蹦又跳的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它”还扭了一扭屁股，然后，他就看清“它”原来是一个驼背人。

令陆小凤感到奇怪的是――驼背的人从村口到村里这一路，一直在跳，一下子就跳过去半里路，到底是怎么会跳那么快。

还有，到了村里，这人又为什么要走得那么慢腾腾的，比谁都慢许多。

村长看驼背人的样子老实本分，又是个哑巴，觉得很可怜，就同意了他的要求。让他住到钟楼里安身，同时做起村里的更夫，每月拿十个铜钱。

钟楼坐落在村外，除了新主人――那个驼背人，钟楼里面，就只有一口大钟。

在村外的这一块地面上，只有这一座钟楼，别的再没有什么建筑。其实，这附近曾经盖过一座小庙宇，钟楼实际上是小庙的附属。

后来，因为庙里的住持嫌小村里的香火不够旺盛，就“伙同”一众僧徒，悄悄如候鸟迁徙了。

小庙就这样荒废了，年久失修，在某天雷雨交加时，终于倒塌。

（三）

陆小凤一直想问问那个驼背人，他的身法怎么会那么怪，跳得那么快。

他一直想问，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那一天晚上，他到村外的乱葬岗上去，终于碰到了这个古怪的驼背人。

（四）

火光摇曳，一个少年――陆小凤，他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疾步走出村口。

夜雾凄迷。

陆小凤睡不着觉，因为在他脑袋里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要把它实现。

其实他也不是睡不着，他根本就是要自己清醒，他吃过晚饭早早躺上床，睁着眼睛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一会耐心，又一会焦急，在他的眼睛开始酸痛的时候，终于听到外面更夫在敲响，时间已近半夜。

村内所有人都应该睡着了，于是他动身到村外的乱葬岗去！

乱葬岗上，四处丢弃着无名尸，无数尸体的来源――

是一些本身带病的人路过小村的时候暴死，或有一些异乡人由于某种原因不幸客死在村内，要么是一些穷得没钱安葬的村里人被弃尸此处。

乱葬岗上，尸体腐烂的场景可怕，再加上野兽经常到此寻觅食物；所以，村长万分不准村里的人没事跑到这来，特别是小孩。

但陆小凤偷偷来了，他有事来，他要拿死人的“遗物”。他是想利用死人的骨头混合铁块，打造一件铁器，看一看是否会与平常的铁器有区别。

――他的想法，总会令人感到那么匪夷所思。

要到达乱葬岗，必须路过钟楼。陆小凤经过那里时，吹灭了火折子，借着月色悄悄步行。

他知道钟楼上那驼背人是个哑巴，和人沟通起来很困难，难以赶去村里通风报信；但他又知道驼背人会写字，所以，还是怕他驼着背在第二天的早上找到村长，在纸上清楚写出一切。

山路不算难走，只是有时好象踩到了蛇，会不小心绊上一脚。

夜风极凉，吹到陆小凤的脸上，令他感觉那根本就是死人的舌头。

四周怪树的影子狰狞，形象扭曲，陆小凤走完一条山路，站在一具骸骨前，在仔细看着。

这里有好几具尸骨，有一具正在腐烂中，血腥味被混合在风里面，直灌入陆小凤的口鼻。数不清的各色虫豸，在尸身上爬动，有尸虫，有毛虫，还有蛇……

山里的雾迷朦，陆小凤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他心里在暗想：莫非这就是鬼气？

人有人气，鬼自然也有鬼气。

他不想去管那么多，弯了腰身，拿一块石头，要去敲一截腐烂完毕的骨头。

“小孩，你在这里干什么？”

有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陆小凤听到了，虽然觉得它很突兀，但是心里也没有被骇住，他沉着地回头，看到那个驼背人。

驼背人的背还是白天时那样弓着，却已不再是一个哑巴。他的声音清亮，陆小凤听了便回答：“我来拿骨头制刀。”

驼背人笑了笑，声音温柔：“传说铸一件兵器，只要赋予人的精血，便能通灵。”

陆小凤道：“是，我也在书上看到这么说。”

驼背人又说了一句：“大巧不工，真正厉害的兵器其实不是打造出来的，也许你自己的手就要比一切兵器都犀利！”

陆小凤并没有问驼背人为什么忽然会说话，驼背人也没有要他保证――绝不泄露在这天夜里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在乱葬岗上，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过了几个时辰后，陆小凤从山上赶回家，就造出了一件会哭的人形兵器。

（五）

村外有好风景。

村外有大海。

村外，有许多有趣的人和事。

村外，有仙人一样美丽的女人。

村外，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有很多陆小凤没吃过的东西，有很多陆小凤没见过的东西。

陆小凤经常和神秘的驼背人聊天，他听了钟楼上的这个驼背人所说，就下定决心要走出小村，去看一看、走一走。

于是他就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给他的父亲，一个人到了外面。

于是，本来已经很热闹很好玩的江湖，因为多了一个陆小凤，变得更热闹更好玩了。

陆小凤在纸上，给父亲留下这一行漂亮的书法字：“三年必归，或当不孝子早登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