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声,抬头望着陆吉山他们三人兴奋地围在领班周围,又说又笑地向车间那头走去。
我的心里丝豪没有一点失落感,和他们比起来,自已几斤几两,还是拧得清的,等一个月就一个月吧,毕竟是有了希望啊。
我放眼扫视着这个车间,这个车间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打两个对折隔开,可以做五间教室。
中间两边稀稀落落地摆着三台切割机,切割机旁边低头站着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工人,断断续续地工作着。
我头顶上的中央空调,呼呼地旋起一阵又一阵的凉风,我感觉有一股我曾经无比厌恶的油漆味道儿在我的鼻孔内外窜来窜去。
不知为什么,此时我却感到有另一番滋味,一丝淡淡地甜味儿。
“依们的都上班了,侬为啥子要等一个月呀--”
董建中一听说要回去等一个月,显然不高兴了。
他愣在我的身边,眼神发呆地望着一台喀嚓喀嚓响的切割机,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着。
别看他爹是建兴集团公司的正时员工,他是正宗工人的儿子,经常往城里跑,却长得瘦瘦长长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让人一看便知是个乡下人,相比从小就懒得摸泥巴的我,还要显得土气一些。
我虽然无法脱离土生土长的印记,却偏偏长得象一个文弱书生。
环境啊,环境对人来说,不知有多么重要。
天时不如地利嘛!
你所处的环境,就是你生存的一个圈子,一张无形的网,你无法改变你的环境,就无法挣脱这张网,你就只能在你这个小圈子里苦苦地受一辈子的折磨!
一不小心,我又讲起我的大道理来了!
你是谁呀?
活该受到别人的嘲讽,讥骂:一个莫名其“沙”的人!
“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个胡思乱想的脑袋,这张胡言乱语的嘴呢?”
我常常这样责问自己,甚至懊悔,好几回抽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却毫无效果,一到关键时刻,这张嘴又依然如故!
这不,我又开始向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董建中说话了。
“我说,哎,我们走吧!
你看着有什么用呢?”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
接下来我少不了又是一通大道理,差点连之乎者也都带出来了。
人家可是初次相逢啊!
不过,这个工人的儿子还真听话,还挺相信我呢!
好象一下子如梦方醒,立即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转身往前门大厅走去。
前门大厅背北朝南,是我们进出工厂的必经之路。
象大多数公司一样,前门大厅是一个具有招牌意义的独立空间,是5S公司的一张脸。
连成一片的茶色玻璃里,正中央横着一个圆弧形的吧台,吧台里的姑娘和吧台上的鲜花对衬着红地毯上,一角高冠绿叶盆景。
西侧,即是吧台的右边,有一道门,就是我们此时要出去的唯一通道。
我一推门,门“吱”地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我用力拉住银色的把手,
等董建中钻出来后,我一松手,门又“吱”地一声叫,扯开了我的手,弹回到原位去了。
吧台里的那个姑娘,微微侧转身,微笑着望着我。
我一手抄进裤包,有些苦色地淡淡一笑。
随即低下了头,飞也似地跑出了前门大厅。
。。。
赵副书记正站在保安室的门口,似乎有些焦急地等着他们。
“嘿嘿,你跑得真快!”
董建中傻笑着,露出一排零乱的牙齿,几步追上他,一起来到赵副书记的身边。
“我知道了,你们五个被分配到切割车间去了!”
赵副书记说着话,要去了他们的出入证。
不一会儿,就在保安那儿换成了临时工作证。
临时工作证是一搭长方形的薄纸片。
上面用双面胶贴着陆森林的照片,照片下面用钢笔写着:
姓名:陆森林
有效期:三个月
1995-4-3至1995-7-2
“你们回去等着吧,我还有事。”
赵副书记说完话,转身走进工厂里面去了。
“咔,咔,咔--”
铁门慢条斯理地缩开了一条缝,我们二人相继钻了出去。
“你住在哪里?”
“我和我爹住在工房里。”
董建中说了一声再见,向东边那条路走去了。
我手里抓着临时工作证,无心看雨后的风景,兴高采烈地往回跑。
我现在住在虹梅路边一个即将要拆迁的村子里,表哥的这次工程完工了,还没有找到新的工地,就租借了两间房子,自己夫妻二人和表妹张桂花住一间,还有一间给一直跟着他的,我们四五个工人住了。
这些天我们大多在路边闲逛着,我一见着他们就笑嘻嘻地说,我被录取了!
啊!你“落”取了,那陆吉山呢?
陆海云表哥靠在墙壁上烤太阳,不阴不阳地问。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老婆,一个是他的小姨妹。
“嗯,我已经录取了,陆山雄正在上班呢!”
随即我笑嘻嘻地骂了一句,***,就是要等老子一个月呢!
小表妹张桂花嘴角一翘,露出她无比动人的娇笑。
“哟!我们村里又出了一个工人呢。”
表嫂张桂英说。
我没有理会她酸溜溜的表情,赶紧转身离开,我要给家里写信去。
出来大半年了,才往家里写过一封信。
本来想定了,这次我要象我小时候我爹讲的故事那样,赵什么老汉送灯台,一去永不回来。
我自从那出金山仙梦后,成天疯疯颠颠的,一时间搞得家里四分五离,鸡犬不宁。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我虽然被逼无奈独自跑出来了,我怎么又忍心让家里人度日如年,心焦麻乱地担忧自已呢。
再说,现在我进厂了,当上工人了,情况发生变化了,我高兴,我喜欢,这心情还能向谁去分享呢!
我跑进房内,关上门,屋子里一下子阴暗下来。
我把裤子褪到脚根,光着屁股,把裤头翻开,从里面撕下两张新花花的大钱来。
裤头上缝着的这二百多块钱,是表哥算给他的工钱,我要把零头留下,整数寄回家去。
尊敬的爹妈
亲爱的弟弟妹妹:
你们好!
我在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里,一切都好!
首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在上海很顺利地找到工作了,先是在花园城市里干活,现在又进厂了,当工人了,因为我是在给一个书记干活,这个厂是我们修的,书记就优先介绍我进厂了。
我也要象大舅一样,干出点名堂来,不回到我们那个乡旯旮了--
我这个工厂规模宏大,外观华丽,全是用玻璃装修的--
勿念
此致
敬礼!
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