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碧玺倒吸一口冷气,不慎却被自己呛到,咳了几声。忽而又想到她此番情景,若要解释怕会越描越黑,更何况她本也不擅长说谎,于是真咳又称了假咳,一直咳个不停。
迹夜乖巧替她捋背顺气,步回则粗声粗气问道:“神姑,你没事吧,莫不是伤还没好?”
而冷玉却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地上捡起公文,拂了拂灰,继续朝碧玺走来。
碧玺觉得自个儿再咳便假了,慢慢地停下来,略带尴尬地看着冷玉。
冷玉到碧玺跟前,先行了个礼与她问好,眼光在迹夜身上扫了一圈,便转向步回道:“神君下凡不过须臾光景,回到天界也只是数日前的事,就算是在人间也才几年辰光,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大的孩子?步回,你如今已是神君府邸的门侍仙人,说话须三思而后行。这话若叫别人听了去,神君又要受多少诋毁?”
“对不起了神姑,我只是随便问问,也没想那么多。”步回被冷玉的话吓到,忙跟碧玺请罪,“请神姑责罚。”
碧玺心中感动万分,冷玉这仙子果真是不负所望,这般明理这般贴心。然而面上却恢复了淡然模样,挥挥手道:“我知你本性纯朴,向来都是直肠子有话便说,这次便就算了,下回记得莫要再胡言乱语。”
说罢又对一旁的冷玉道:“这些日子不在,多靠了你在此辛苦。你随我进去,我正有话要与你说。”
三人一同进府去,碧霄府上一共四名仙侍,两个仙童两个仙娥,除了暖玉,都得了消息在门内相候。两个小仙童分别叫青玉和润玉,年岁看来同迹夜差不多,碧玺便叫他们领迹夜在府里四处转转,熟悉一番。
碧玺领着冷玉到书房,但见冷玉熟门熟路进屋将公文放好,碧玺自己倒像是了初来的客人。几日不归,这里似是时常有人打扫,不落半点灰尘。书案上的公文按日子码得整整齐齐,碧玺看着心中感慨,不用她时时操心,也不见得就会出什么大乱子。
“这些日子你独自处理这些,可有遇到什么问题?”
冷玉想了想,摇摇头:“一切皆是按神君吩咐办理,未出现问题。”
碧玺又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份公文,看了看,递给冷玉:“这一封,说说你的意见。”
冷玉不过接过翻了翻,立即便开口道:“陵光真君醉酒跌落天河,本也不过是失态失仪之小事。但那日织女正好在旁浣纱,那纱便沾了陵光真君身上的酒气,织不出云彩来。织女便告到王母陛下跟前,道陵光真君酒后失德,以污、秽之身污染天河,要将他从九重天上贬下,去做地仙。”
“那你以为该如何处理?”
“我以为,其实陵光真君并非故意,醉酒虽不应该,但天上的仙人不乏嗜饮者,故而如此重罚定会招致诸多不满。然陵光真君毕竟污了织女的白纱,不如罚他跟织女请罪,往后织女若要浣纱,全由他代劳。”
碧玺想了想陵光真君浣纱的情景,不由失笑道:“亏你想得出来,叫陵光去浣纱。”
“其实织女必定不会借他人之手浣纱,不过是要陵光真君向她显示请罪的诚意。织女若不追究,此事也便就此了结,而陵光真君,也定会领神君这份情。”
碧玺慢慢收了笑容:“你这样说也不无道理。难为你总是想得如此细致,若是由我处理此事,必定按那织女要求地给办了。神仙嗜饮,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决不可纵容。”
冷玉低头,准备听碧玺教诲。
然而碧玺叹了口气,缓缓道:“但若按你的法子做,陵光神君会领情,织女大概也会高兴,更不会得罪那些嗜饮的仙人,除了我心中微有不舒坦,对谁都很好。我最近常在想,我以前是否做错了,对不对,没有绝对标准衡量。然而好不好,却是人人都知道的。”
碧玺看着冷玉,目光闪闪:“我与司典惩的其他几位仙人本也不合,却是你一直在其中周旋。你修为虽不如我,但为人处事,却要强得多。我如今做了神君,还不知日后如何,天上除了玉帝,至今未有神君司职。我想明日便去求玉帝早日替你设劫飞升,待做了上仙,也好名正言顺接手我的位置。”
冷玉被碧玺这一番话着实惊到,不敢相信这话竟是那百般要强从不服输的碧霄天君说出来的话。待她反应过来,正要张口说什么,外头一阵敲门打断了她。
“神君,我是暖玉,来给您和冷玉仙子送茶水。”
“进来吧。”碧玺正觉得有些口渴,便坐到一旁椅子上,叫暖玉进来。
暖玉端着两盏茶进来,先恭恭敬敬奉给碧玺,然后第二盏端给冷玉,朝她眨眨眼睛:“阿姐,这是你喜欢的兰花茶。”
碧玺早已闻到了那浓郁的兰花香,而自己那杯虽无如此厚重香气,但入口清冽甘醇,正是她最喜欢的黄山毛尖。
看来暖玉的确费心了,到底是自己府中惬意。碧玺想着,见暖玉还迟迟没有离开,似有话要说,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步回托我给您带的话。门口有个小仙,叫朱虚仙人,在门口等着见您,问您见还是不见?”
碧玺皱起眉头,她与天上仙人几乎都没什么交情,这碧霄天君府也极少有访客,或有,多半是来求情的,碧玺一概均是不见。
“那朱虚仙人可有说为什么要见我?”
暖玉摇摇头,解释道:“其实神君刚回天上那会儿,府门口有许多仙人来访,之后听说神君不在,便慢慢少了。只这朱虚仙人,道神君总是要回府的,每天日落之后便会到门口守着,直到天明离开,问他有何事却总不答,似是非要等到神君不可。步回瞧他也不容易,所以才托我问问神君,是否要见?”
“既是急事,便让他道明事情原委,我相信步回自能把握。这连个事由都说不出口,可见不是什么好事,你便让他回去吧。”碧玺最厌烦有人事后功课犯了错才知后悔,挥挥手叫暖玉将他打发了。
暖玉满脸愁容,虽是步回托她来传话的,实则她自己也觉得那朱虚仙人苦守了那么多日子,足够诚心可以让碧玺一见了。
冷玉见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神君才刚回府,自有许多事要处理,更何况三日后王母陛下在瑶池设下桃花宴,神君必然是要出席的,这两日自然更加忙碌些。”
暖玉眨眨眼睛,对了,桃花宴,听说九重天上外加地下有仙衔的仙人都会去参加,到时候那朱虚仙人自然能见到神君了,也不必日日在此苦等。
朝冷玉感激地看了眼,暖玉欢欢喜喜地去将这一点告诉外头的朱虚仙人。
碧玺知道冷玉便是这般能帮都会帮一把的性子,想这与自己也无多大影响,便装作未听出她话中的含义。喝过茶,又踱到案前,信手翻着那一堆文书,寻着是否有朱虚这样一个仙人的名字。
“醉酒,殿前失言,衣衫不整……”碧玺一封一封地扫过,又将公文一件件丢在桌上,终于在看到照智元君打扰度厄星君公务,度厄星君劈错天雷的那一封公文时住了手。
“天上倒是一派悠闲。”凡间的种种似乎还历历在目,碧玺神游了一会儿,长长呼了口气,苦笑一声:“谁叫人生苦短,仙寿绵长呢?”
“其实,天上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冷玉小心地看了碧玺脸色,见她似乎并未生气,只是有些感慨,便大了胆子道:“仙下倒是觉得,是神君自从凡间历劫回来,没有原来淡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