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当然吃得有点别扭,因为小刀坚持戴着那顶大大的纱巾帽子。
吃完午饭,扶苏和小刀牵着马,往咸阳方向慢慢走去,权当饭后散步。
扶苏无意一瞥间,只见傅恒从街角晃了出来,又在他们后面远远地跟着,想必已经搞掂了那个城卫校尉。
忽然小刀轻轻一笑。
扶苏道:“你笑什么?”
小刀道:“刚才公子捏紧了两个拳头想大打一架,对手却忽然被其他人打倒了,公子那呆若木鸡的样子,让小刀一想起来又是忍俊不禁。”
扶苏道:“我可郁闷得很。难得出来闲游遇到这么一点刺激,还让人抢了去。真是让人不愤!”
小刀笑道:“小刀猜想,公子应是身份尊贵之人,担当大任,便不该轻易涉险,与来历不明未知深浅的人交手,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就糟了。”
扶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身份尊贵之人?”
小刀叹道:“公子的言谈举止、举手投足俱是不同于凡人,身上衣物虽然质地普通,但裁剪极为细致合身,佩剑虽算不上极品,但也价格不菲,再加上一路十几个随从迂回保护……”
扶苏止住:“好了,好了,都跟你看出来了,真是不好玩。”
小刀轻笑道:“公子不说,我也不想知道公子是谁。我们这样都不知对方是谁,每月相约出游一次,谈天说地,尽兴而散,了无牵挂,岂不是人生快事一件?”
扶苏想不到对方竟如此豁达,叹道:“了无牵挂?谈何容易!我已对小姐动情,一月来无不日夜思念小姐,牵挂得很呢。”
小刀道:“没有日夜思念那么夸张吧?”
扶苏哈哈一笑,道:“实话实说,还真是没那么夸张。平时忙起来,没怎么想你,但一旦有空了,小姐的身影就会浮现。可以说,平时我在心里是把小姐藏起来了,一旦有了空闲或独处之时,触情思人,便会想念小姐。”
小刀听得怔住,一会才道:“公子很坦诚,小刀多谢公子的牵挂。”
扶苏笑道:“但小姐对我可不够坦诚呢,连芳颜也不得以见。”
小刀轻声道:“小刀是有苦衷的,还请公子体谅。”
扶苏听她语气幽幽,不由心中一疼,道:“若小刀有何为难之处,尽管开口,或者我能帮得上忙。”
小刀道:“谢过公子。其实小刀也没什么事的,只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还请公子包涵。”
扶苏道:“刚才你说我们每月相约一次,我在想,能不能……”
小刀调皮道:“变成两个月相约一次?”
扶苏叫道:“嘿,你这人!”
小刀笑道:“小刀跟你开玩笑呢,公子别急。”
扶苏道:“一个月见一次,相隔确实太久了,能不能一旬见一次啊?”
小刀道:“还是一个月见一次吧。我平时也很忙呢,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天有空。”
扶苏忙道:“若你两天有空,那我们一个月可以约两次嘛。”
小刀道:“呵呵,公子真的那么喜欢小刀吗?”
扶苏点头:“是啊,难道小刀你看不出来吗?”
小刀低头道:“一个月见一次吧。其实小刀每个月也就一天有空,若是多一天有空,小刀愿意陪伴公子。”
扶苏闻言大乐,道:“小刀,听了你这句话,我很开心。”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有时一起沉默,也不嫌沉闷。
一个时辰后,咸阳城在望。
距离西城门半里地,扶苏和小刀不约而同地停马伫立。
小刀转头望向扶苏道:“公子,我们就在此分手吧。”
扶苏点点头:“那,下月初十,已时,咸阳西门,我们不见不散。”
小刀也点头道:“风雨无阻!”
扶苏笑笑,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小刀握缰的右手。
为什么美女的手总是柔若无骨呢?
小刀轻呼一声,下意识想抽回手,但扶苏抓紧不放,便任由其握着,低声道:“今日公子一直以礼相待,怎么突然轻薄小刀?”
扶苏松了一松,轻轻地握着她的柔荑。发现小刀的手指关节处长了茧子,可能是习武所致,但无碍整只手掌的柔软。
扶苏道:“就是突然想握握你的手,于是便握了。”
这直接而无赖的说辞听得小刀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手指也轻轻抓住了扶苏的手掌。
两人就这样手握着手,无言相对。
半晌,小刀告辞而去,策马奔出几步后又转身道:“公子,可不许你派人跟踪小刀哦。”说完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绝尘而去了
扶苏看着她美丽的倩影慢慢消失,呆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嘿,你不提醒我,我倒真没想过派人去跟踪你。
不能看到小刀的神情,跟她交流起来总是觉得有点欠缺。如果没有纱缦面巾遮脸,小刀说最后一句话时脸上的神情一定是千娇百媚,可惜啊,可惜。
扶苏像个傻子一样把手放到鼻子边上闻了一闻。
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扶苏入城后,很快进入一间民居,与傅恒相会后,一起上了停在后门小巷中的一辆马车。
扶苏拍了一下傅恒宽厚的肩头,道:“傅恒你今天抢了朕英雄救美的风头哩!”
傅恒忙道:“末将不敢让陛下犯险!”
扶苏笑道:“我知道。不过你们保护朕,保护得也太紧了吧?不让朕试试身手,怎知现在朕武艺如何?”
傅恒道:“陛下以法律仁义治天下,不是以刀剑治天下!”
扶苏叹道:“现在连你说话也变得厉害起来了。算了算了。那群酒鬼如何了?”
傅恒道:“不知道,他们被押往卫所,我并未跟着去。依大秦新律,公然斗殴者,会被处以罚金500秦币,并到敬老院、孤儿院免费劳作各十个时辰。”
扶苏奇道:“我大秦律法居然有这种规定?”
傅恒道:“陛下你可能忘了,陛下曾交代李议长,像小偷小摸未遂、酒后闹事或妨碍治安未造成伤人等事件,均处以罚金并到敬老院等慈善机构从事劳作,名曰社会服务。”
扶苏一拍脑袋:“我想起来,确有此事。”
傅恒道:“那两名拔剑者会被处以加倍处罚,因为他们亮出兵器,危害更大。”
扶苏道:“你就凭着虎贲卫的身份脱身了?”
傅恒摇头。
扶苏道:“你不是抬出朕的名号,才得以脱身吧?”
傅恒道:“末将当然没说我正在保护陛下。只好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城卫校尉便说末将并非执行公务,应算是参与斗殴,但事出有因,可从轻发落。他还是看在虎贲卫的面子上,才没将我押去卫所,说是罚金可免,但让我择日去领那二十个时辰的社会服务。”
扶苏惊道:“靠,那校尉还真是正直不阿,敢在虎贲卫将军头上动土。”
傅恒道:“我并未表明身份,只说自己是一名普通的虎贲卫。那校尉执法严格,我就算表明身份想必还是要认罚。”
扶苏叹道:“若朝廷上下官吏军校执法都能严格如斯,我大秦复兴不远矣。”
傅恒道:“事情一了我就赶紧溜了。万一那校尉再深入追查,得知是陛下先动的手,说不准还会来处罚陛下。”
扶苏汗颜,道:“我想起来了,当时小刀让我不要拔剑,看来就是怕我被那城卫追究斗殴兼亮剑行凶之责。”
傅恒问道:“小刀是谁?”
扶苏忙道:“便是那女子。”心想,小刀知道我是身份尊贵之人,还出言提醒我不可拔剑,想必她是知道平时城卫执法之严,看来秦国法治确实是不错嘛,好事,好事。
小刀在城里兜了一会,进了一间很偏僻的民宅,又从后门出来,徒步走过几条小巷,又进了一间民宅。
小刀道:“姐姐,我回来了。”
姐姐道:“你不听我劝,真去见那人?”
小刀道:“没事的啦。他不知道我是谁呢。我不会告诉他的。”
姐姐道:“万一知道了怎么办?那就大祸了。”
小刀笑道:“不会的啦。”一边忙着换衣服。
姐姐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今天挺开心的。”
小刀脸上一红,低头轻声道:“还行吧。”
姐姐叹道:“看来你是动了情。可是,你该知道,我们终会离开的。”
小刀脸色一黯,道:“我有分寸的了。”其实她差点脱口而出:“就让我为自己好好活一回吧。”才知道自己已经受了那个家伙言论的影响了。
姐姐道:“反正我也不会干涉你,你好自为之吧。”
小刀换好衣服,重新梳了头,道:“姐姐你别担心。我走啦。”说着轻飘飘地去了。
姐姐又叹了口气,心想: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满脸红光的样子,或许她是真的快乐吧。但是,能任由他们这样吗?
说到快乐,想起自己两姐妹似乎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快乐。至少她自己就从未感到快乐过。
现在妹妹已经有了心上人,自己呢?
这时,眼前似乎浮现了一个高大雄健、沉着稳重的身影,在自以为深井静水的心中,轻轻泛起了几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