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迹身子一震,差点没有从塔尖上摔下来,他脸上露出了活泼的笑容,对着那白衣人挥了挥手。
心中暗骂:“既然白龙这个老怪物都来了,今晚不管是顾守诚也好,还是林新雨他们也好,谁也占不了便宜啦!当然,我也包括在内――气死了,气死了!”
他咕咚咕咚把酒喝光,嗖地一声,酒囊砸向了正在激斗的林新雨和史骜,哈哈长笑,从塔尖飞身纵了下去,正好落在心印的身边。
都被人家发现了,鬼鬼祟祟地藏起来又有什么劲?
酒囊黑乎乎地砸向林新雨和史骜,他们不明所以,缠在一起的刀剑立刻分开,一黑一青两道光芒刺向了空中,嗤嗤嗤,酒囊化为了碎粉,零星的酒滴洒了他们一脸都是。
林新雨以为是毒液,惊骇地跳开,用衣袖反复擦拭。
史骜闻出是酒,提着那把环首黑刀,目如豹眼,看着萧无迹。
萧无迹不禁开心地大笑。
“师父!”
“萧师叔!”
从白石和林新雨惊喜交加,有了萧无迹的帮忙,他们精神一振。
另外两对人还在拼斗,萧无迹吼道:“你们狗咬狗地还打个什么!今晚有那条白蛇在,你们死还不知怎么死的呢!”
顾守诚一惊,瞟了身边的汪翩纤一眼,点了点头。汪翩纤压着嗓子,对打斗的两个蒙面人粗声喝道:“撒手!”
那两人的长剑奋力磕开对手的兵刃,倒纵回了己方阵营,气喘吁吁地来到汪翩纤面前,声音都已经变了调,“掌门――”
汪翩纤秀丽的眼珠子一转,深深地瞄了铁塔基座一眼,轻声道:“可能也快了吧……”
那个谢顶老道士的目光一直盯着塔林西边的小院,眼珠子中的两个月亮在不断地晃动。
萧无迹出现后,他又转向了萧无迹,眼中异芒闪动,不知是兴奋还是惊讶,此刻沙哑着嗓子,幽幽叹道:“今晚有高人在场,吉凶难料……”
萧无迹拍了拍心印的肩膀,对从白石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毁坏了一些东西,心印大师会来找你算账。”
从白石干笑点头。
此时妙观他们赶到,团团把铁塔围了一圈,冷月下,只看见众多的圆头泛着光。
妙观依次打量着蒙面人群和道士们,眉头紧皱,冷笑道:“萧施主,你们天师道觊觎我佛门至宝,也不需要带着这么多的手下来啊,只要张真人写一封信札,我们谁敢不从?”
萧无迹把头扭向了一边,理也不理他。
心印摇头叹息,“妙观,不得无礼。萧施主是来报讯的――”他面有忧色,抬起头看着萧无迹,“唉,你所说的那位老恩公,就是我心传师兄――”
萧无迹故作惊骇,跳起脚来,“怎么可能?哪里有叫人自己找自己的?”
心印疑惑地看着他,“那是我和师兄多年前的暗语,约定凡是替他传那句话的人就是他的传人――你――我师兄会破除门派之别,收你为弟子?张真人岂会不乐意?”
萧无迹怪眼一翻,“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反正我把话也传到了,走了,走了!”
他目光溜了一圈,发现谢顶老道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身上,心头不知怎么竟会怦地一跳,他仰头哈哈哈一笑,掩盖起内心的不安,然后怒问林新雨,“你们来这里是谁的命令?”
林新雨恭声答道:“我们可不是为了佛骨而来,也没有那个胆子。前日接到情报,奸相贾似道要到天禧寺祈福――”
“混蛋东西,你们天师道想造反不成?”
青衣卫中一个老者伸出指头,对着林新雨喝骂。
从白石呵呵冷笑,“奸相多行不义必自毙,犯不着我们出手――但是,他利用来天禧寺祈福之机,暗中与蒙古密使会面,这可不得不管!”
妙观讶道:“你们是来擒拿蒙古密使的?”
林新雨看着他,嘿嘿笑道:“你们应该不知情吧?”
妙观那张方脸一红,血气上涌,张开嘴想吼些什么,不知怎么,就是没有吼出来,愤愤地一拍铁塔。
心印微笑道:“天禧寺乃皇家寺庙,供奉释迦牟尼佛骨,贾相爷奉旨祈福,再正当不过――至于清查什么蒙古密使,就不在我们这些护院僧人的职责范围内――”他目光突然射向了西边小院,“我们的职责,就是守护佛骨,不论是谁,都不要妄起邪念!”
萧无迹唉地叹了口气。
不知季无涯和真金谈得怎么样了?
天师道一归顺蒙古,就会成为宋人的仇敌,自己也没法在江湖上待了,还是与真真远走塞外,去她的故乡……可是,执拗的她会听自己的话吗?
他心头一阵烦躁,对着林新雨和从白石一挥手,吼道:“你们回去!想抓人家,恐怕老爷子来了都不行!”
林新雨一愣,长剑颤动,绽放出了数朵冷冷的剑花,“师叔,这可是铁肩师兄的命令――”
萧无迹伸出手快如闪电地给了他一巴掌,骂道:“铁肩那小杂毛,现在都自身难保,他还能命令谁?滚!”
林新雨左边脸红肿,右边脸惨白,他咬着牙,挺直了胸膛,站立不动,眼神望着天上的月亮,灼热如火。还是从白石知道萧无迹的脾气,把他硬拉着离开了塔林。
看着八条人影越过围墙,消失在丛林的黑影中,史骜手中的黑刀一挥,哈哈大笑,脸上的那道疤痕越发可怖,“林道长,不送啦!”
远处传来一声厉吼,剑气在黑暗中闪射,然后哗啦哗啦,是树枝断木坠地的声音。
萧无迹心头的烦躁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他把气发在了无辜的“矮枪神”董不平身上,跳过去指着他,冷笑道:“你长得这么矮,又拿着一把不成比例的蜡枪,以为遮住了脸,就没有人知道你是董不平了吗?”
董不平猝不及防,愣了几秒钟,感受到了众人嘲弄的笑意,不禁勃然大怒,尖声叫道:“老子扎死你!”
银光闪动,枪尖刺向了萧无迹的下身。
那一枪好不凌厉,快得像一条捕食猎物的毒蛇,张开大嘴,露出毒牙,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狠狠地咬向萧无迹的小腹。
最诡异的是,枪尖一出,一个变为了两个,两个变为了四个,最后竟然有十二个之多!
但只有一个是真正的枪尖,其它都是虚影。
萧无迹身形一晃,已经闪开了一丈,但没有想到对方是丈五的长枪,十二个枪尖如同蛇的毒牙,死死地跟了过来。
波地一声,从萧无迹的小腹处闪现出了一道旋转的太极气图,噗噗噗噗闷响不绝,所有的枪尖都扎在了太极图上!
“好!‘太极青云气’!”
青衣卫中有人发出了喝彩声。
妙观他们也不禁耸然动容,道家护体真气果然玄妙!
萧无迹右手一拍,打在枪杆上,邦,董不平的长枪荡了出去。
但他的衣襟也被枪尖扎得粉碎,一片一片地激射在空中,如同鸡毛。
萧无迹的身子惯性倒退,正好撞向堵在洞口处的心印。
谢顶老道眼神一闪。
顾守诚则按住了欲要反扑的董不平,沉声道:“差不多了,心印已经分了神,地下挖洞的那两个也该得手了――”
心印双手一张,轻轻抵在萧无迹的后背上,萧无迹只觉两股暖流裹住了自己后背,倒退的势头立刻被消解。
心印的上半身自然而然地就要前倾,被他密封住的洞口再一次露出了缝隙。
但没有金光射出来了。
顾守诚低吼一声,“走!”
七个蒙面人几乎同时转身,冲出了数十丈,跳出了塔林的围墙。
此时,一道灿烂辉煌的金光从墙外的黑暗中射向了天空。
心印双目圆睁,推开萧无迹,扭身往洞下一瞧。
铁塔基座下面有个小坑,埋着半米大小的一个铁函,铁函早就被盗掘者打开,里面装有镂空的七宝鎏金塔,佛骨就搁在里面,金光从佛骨上发出,透过镂空,射向空中。
但此刻,铁函却空空如也!
在洞内偏东南方的位置,又多了一个洞穴,蜿蜒如鼠洞,竟然一直通向了墙外。
心印长啸一声,身子拔地而起,冲向了墙外放射金光的位置。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那座小院内飞出了一条白影,跃上一座石塔的塔尖,然后手掌一举,一缕红光射向了塔林东南方的墙外。
金光依旧在灿烂地释放着,在空中形成了一束一束的光影,很快引来了飞蛾和一些小飞虫,围着它们打转。
顾守诚苍老的吼声传来:“蠢货,快把金塔包起来!”
红光无声无息地射了过去,擦过墙头时,墙头的青草立刻化为了灰。
啊,啊,两声惨叫。
咣当,咣当,然后是一个重金属断为两截落地的声音。
随着墙外顾守诚等人的惊呼,金光开始乱闪,一个小石头从黑暗中冲天而起,在空中快速移动,晃眼就上升了数十丈!
萧无迹瞪大眼睛,原来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玻璃石头!
那就是佛骨!?
小石头从破损的七宝鎏金塔飞出,金光瞬间涨大了数倍,闪了几闪,然后悉数又被吸了回去,只看见一个小黄点快如闪电地移动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就在小石子射向空中的同时,从塔尖上窜起一条白影,从墙外地面上窜起了一条黑影。
一白一黑,化为两道幻斑,从不同的方向朝着石头追去,竟然如浮光掠影,几乎与空中那个小黄点同步!
一个点,两条幻影,顷刻被黑暗抹去,就算白月光,也不能把它们照亮。
飞了,佛骨飞走了。
大宋的希望也飞了。
萧无迹跳出墙外,只见心印和顾守诚等人正呆呆地望着远方,仿佛心已经随着佛骨的离去而离去。
地上草丛中,两滩脓血正在嗤嗤地冒着热汽和浮沫,快速地沁入黄土中。
而在脓血旁边,一个二十多厘米高的鎏金小塔也已经断为了两截,无精打采地躺在地上。
断面如刀切的一般,光滑平整,还隐隐泛着红光,仿佛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