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鸣站在血池中，上半身露出水面，他面对着黑色玉璧，抬头痴迷地仰望，喃喃道：“以血酬天，以灵祭神……不管是那些在祭坛上被屠宰放血的人和兽类，还是在这血池献出自己灵魂的魔教教主，他们的阴灵被永久地禁锢在了这间石室……所有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的神力……”

他趟着水往前走了几步，伸出双手抚摸着石壁，把脸几乎要贴在上面。

为了抵抗邪力的入侵，辛红贺的“雪风寒气”几乎已经用尽，内力损耗过大，他现在只有倚靠张鹤鸣的凌霄黑气来保护自己，因此也紧跟几步，靠着他站立。

他一双妖异的眼睛露出了怯意，伸出肥厚的舌头舔了舔发白的嘴唇，尖声问道：“你是说――凡是在山顶石屋的祭坛上被宰杀的人畜，他们的灵魂就会被禁锢在这里？这屋里面的绿脸人――都是人的灵魂？张老道，你不是说开启灵室之后，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吗？”

张鹤鸣把脸从石壁上抬起来，目光冷冷地看了辛红贺一眼，回头指着门口，“第一排那四个道士，你见到了吗？他们就是跟随我多年的道童――”

王昱和天蚕仙姑不禁一震。

张鹤鸣对着他们咧嘴笑了笑，“这里面所有的人和兽都是用来血祭的祭品，除了那十个白衣乌帽的魔教教主――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王昱不禁问道：“为什么？”

张鹤鸣眼中一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喝道：“以灵祭神！他们为了修成无上魔功，甘愿献出自己的灵魂！”

辛红贺咯咯怪笑，“老友，你我认识几十年了，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不要再开玩笑了，还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为妙！”

张鹤鸣叹息一声，“这一切都是魔教数百年来最大的秘密，如果没有听魔教的一个魔王说起，我可能也和你们一样，永远都不知道玄幽地漏的奥妙！若不是亲身经历了脱胎换骨，若不是亲眼看见了这满屋子的阴灵，我也不会相信真地有灵魂存在！你瞧瞧，我的四个童子明明都已经化成了灰，但还能够在这灵室看见他们的幻像――老妖怪，这不得不叫人信呐……”

王昱心中一动，问道：“魔王？是哪个魔王对你说的？”

张鹤鸣看着他，薄薄的嘴唇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意，“就算你真地是魔教第十一任教主，但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那个人――”

天蚕仙姑冷笑道：“装神弄鬼！故作神秘！不要理他，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哼哼，人待得久了，都会疯掉！”

张鹤鸣仰头哈哈一笑，眯起了眼睛，似乎正在穿透天蚕仙姑身上那层厚厚的银丝，他问辛红贺：“这丫头就是老仙姑的孙女？”

“嗯。”

辛红贺答得很勉强。

张鹤鸣沉声道：“你婆婆生前都不敢对我如此说话，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只怪你父母没有把你教好！”

天蚕仙姑脸色一变，身子气得发抖，喝道：“你――”

辛红贺悄声对张鹤鸣道：“她父母已亡……”

张鹤鸣哦了一声，慢慢转过身去，面对着黑色玉璧，目光闪动，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阴寒的石室，恐怖的血池，还有那一张张如同幻像的绿脸，让人产生了如坠地狱的错觉。

风从铁门口刮进来，似乎送来了一串清脆的鸟啼。地漏之外，此刻应该是阳光明媚，草长鹰飞吧。

张鹤鸣慢慢抬起了眼皮，嘎声道：“我张鹤鸣修道近百年，无非想求得长生不死――嘿嘿，大宋兴亡又关我何事？放在永恒的时空中，它只不过是一粒沙尘――”

王昱眼中射出了怒火，天蚕仙姑凑近他耳朵，“听他说下去。”

张鹤鸣继续说道：“若不是有‘星移真人’之助，进入玄幽地漏凝聚起凌霄，吸收无形神力，年近百岁的我还不知道何时脱胎换骨呢！今日我对神起誓，愿意献祭自己的灵魂，以停止轮回，换来无上修为，求得长生不老！”

王昱冷笑道：“如果以灵祭神真能够换来不死，那为何十代教主都已经死去？”

天蚕仙姑叹道：“数千年来，为了能够长生不老，不知用了多少邪法，害死了多少人！你如果一旦相信某件事是真的，你就会深信不疑――也许，这就叫作入了魔了吧――”

王昱慢慢点了点头，皱眉道：“可这些有形无质的绿脸幻像怎么解释呢……它们真地是灵魂……”

他眼神深处两点红光一闪。

如果张鹤鸣所说是真，只要献出了自己的灵魂，就能够长生不老，修成无上魔功，对于自己杀胡救民的抱负，无疑有莫大的作用！

如果是那样，自己会毫不迟疑地献出灵魂吗？

王昱的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迷茫，他握紧了手掌，目光飞向了将来，浑然没有注意身旁有一双澄亮的眼睛正打量着他。

张鹤鸣忽然大叫了一声，双手一圈，护体黑气烟消云散，化为了一个黑色的太极图，旋转着击入血池，血水咆哮，煮沸了般腾涌而起，灌注在了黑色玉璧上！

辛红贺连连倒退，惊呼道：“你疯啦！”

张鹤鸣满身是血，哈哈笑道：“老妖怪，你不是想出去吗？只要献出灵魂，便能修成不死之身，轻易就可以破解玄幽地漏的魔咒！”

辛红贺脸色惨白，老猫一样尖叫道：“我可不想要什么长生不老，只需要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阴风不知从何处席卷过来，山呼海啸般吹过每个人的耳旁，带来了恐怖的嚎叫、嘶喊和呻吟，巨大的吸力从黑色玉璧传了过来，硬生生把张鹤鸣和辛红贺吸了上去！

他们的身子紧紧贴在光滑的玉璧上，四肢乱抓乱蹬，却怎么也挣不脱，仿佛被钉在了上面。五官扭曲变形，七窍流血，张嘴嚎叫着，却听不见声音。

如此越吸越深，越贴越紧，不到片刻，已经成了两张人形薄片。

血水浇注在玉璧上，化为了漫天的血雾，越来越浓，像一张红色的幕布，盖住了石壁，也盖住了石壁上的人。

透过血雾，只能隐隐看见“以血酬天，以灵祭神”那八个血字在一明一灭地闪现着。

阴风一起，王昱和天蚕仙姑就已经箭一般倒射了出去，穿过一具具幻像的身体，窜到了门口。

回首看去，一张张绿光闪闪的脸庞，哪还看得清最深处的情形？

“快走！”

天蚕仙姑银发飞舞，率先冲出了门洞，然后伸出手按在石壁的凹槽里面，只等王昱出来就取出玉印，关闭铁门。

王昱却半天没有出来，他呆呆靠在石碑上，看着什么，成了一个木头人，动也不动。

天蚕仙姑急道：“臭小子，你干什么？”

她又飞身窜了回去，天蚕丝一卷，圈在了王昱的腰间，想把他拉出来。

王昱依旧没有动。

天蚕仙姑循着他的眼神看去，这才发现张鹤鸣和辛红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面前。

但见他们表情呆滞，脸上也泛着诡异的绿光，眼神空洞地凝望着门口的王昱和天蚕仙姑，嘴角却浮起了一丝恶毒的笑意。

天蚕仙姑啊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如坠冰窟，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