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灵霜讶道：“它们又感应到了‘雪域妖翁’的存在了吗？那老怪物还能够在玄幽地漏中存活这么久？”

天蚕仙姑的身子已经随着狂舞的白发奔向了山顶，她的声音同样带着诧异，“当今天下，就只有两个人的身上植有天蚕丝，除了辛红贺，就是王昱――难道那小子也在玄幽地漏？”

她话音一落，身子更疾了，呼地一声，甩开了瞬间呆若木鸡的谭灵霜，人已经窜上了石屋的屋檐。

不等她动念，那些早就急不可耐的发丝已经争先恐后地扑向了地漏的黑洞口，刹那间，万千银丝铺展开来，把整个死亡圆圈完全罩住。

包裹天蚕仙姑身体的毛发全部离她而去，她绰约娉婷的倩影就现了出来，一览无余。

她的脸部被银丝遮住，看不清五官，只能瞥见细长秀颀的脖颈，双耳上缀着一对蓝光闪闪的珠子。上身穿着雪白的丝绸小袄，下面则是深蓝色的绫罗裙，没有穿鞋，一双*露在外面，踏在破损的石龙上，仿佛石膏雕成，乖巧可爱，与那条严重风化的石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谭灵霜气喘吁吁地跳上屋顶，看也没有看天蚕仙姑亭亭玉立的身材，径直就瞪向了地漏，那里早就被万千银丝给挤满了，什么也看不见。

“是不是昱儿！是不是昱儿！”

她几乎语无伦次，重复着那几个字，紧张地看着蛇一样往地漏里钻的白发，嘴唇咬出了血来。

天蚕仙姑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双手一拍，对接在一起，但见一道道炫目冷艳的蓝光从她头上流了出去，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不到数秒钟，深蓝色的冰晶就已经布满了所有的发丝，仿佛一道蓝色的瀑布，一直泻入了地漏深处。

东方云海中的那轮红日奋力地窜了出来，玫瑰色的晨光撒满了整个武功山顶，那些深蓝色的冰晶蒸腾着冷雾，不时闪烁起星辰一般的光芒，映得谭灵霜的脸都成了蓝色。

天蚕仙姑娇躯忽然一震，身子略微往后倾了倾，脖子一晃，已经绷直的发丝荡漾起了一层波浪，随即慢慢蜷曲，从地漏中收了回来，很慢很凝重，似乎拉扯着什么东西。

谭灵霜屏住了呼吸，指甲掐进了肉里，怦怦的心跳让她苍白的脸上冒起了红晕。

当天蚕丝的末端从地漏中露出来的时候，但见在万千发丝的缠绕中，赫然有一团浓黑如墨的气团，气团中隐约有人的影子。

“昱儿！是你吗？”

谭灵霜尖叫了一声，身子往前一晃，几乎就要栽下屋顶。

天蚕仙姑分出两根银丝把谭灵霜缠住，稳定了她的身形，却没有阻止她掌心的血滴洒向了死亡圆圈。

那些被指甲掐出来的鲜血，一粒一粒地飞进了圆圈，顷刻间就被吸入了地漏。

一声怪兽般的低吼又从地渊传了出来，那既像是死神的冷笑，又像是鬼魂的哭泣，吹出来的阴风激荡得银丝乱舞，冰晶的表面也出现了根须般的裂纹。

天蚕仙姑只觉发丝一沉，连带着自己的身子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往地漏！

她清叱了一声，*一点石龙的背脊，身子已经腾上空中，飞到了地漏洞口的正上方，然后分出了四缕粗如手臂的银丝，如同锁链一般分别缠住了四座石屋，一圈一圈地绕着，直到紧绷得都发出了咔咔的声音才罢。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场面：天蚕仙姑把自己固定在了四座石屋上，和地漏中不可知的邪力反复拉扯着，夹在她们之间的则是那团黑气中的人，不断上上又下下，传出了女人的惊呼声。

银发，阴风，鬼哭，蓝色的碎冰，黑气，以及空中的白发少女，在玫瑰色的阳光中，组合成了一幅诡异的图画。

谭灵霜被那两根白发卷下了石屋，落在了坡上的草甸里。

她一落地，就不顾一切地又奔了回去，刚刚到达圆圈的附近，就听见身旁的石屋发出了嘎嘎的碎裂声，没等她反应过来，四面同时响起了轰隆隆的爆裂声和倒塌声！

在银发的拉拽之下，四间千年石屋竟然轰然倒塌，碎石乱飞，粉尘四起，一团团的尘云蘑菇一般冒起，遮住了大半个天空，也遮住了玄幽地漏。

谭灵霜终究还算清醒，身子随风荡起，已经箭一般倒射出去，翻落在山坡下的一块巨岩后面，然后双手抱头，把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

她感觉到了不断从头上飞滚而过的石块，有些直接砸在了岩石上，噗噗之声不绝，又碎裂成齑粉，四下散开，打在身上，仿佛针扎一般。

在这喧嚣的场面中，她似乎听到了几声惊呼。

“仙姑――”

她关切地唤了一声，嘴巴就被泥沙石粉塞满，她只好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没有多久吧？那些可怕的轰隆声终于停歇了，耳旁呼啸而过的石头也没有了，她慢慢抬起了头。

最后一团尘雾从她面前飘过，泥沙扑簌簌落下，沾了她一脸。

她抹去渣滓，抬头望去，四座石屋彻底消失了，血腥的祭坛也被打碎，剩下的是满地的乱石，有些还在慢慢地往山坡下滚。

天蚕仙姑不见了。

阴风也停止了吹拂。

甚至那团黑气也没有了影子。

那里面真地是王昱吗？也许没有人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谭灵霜的心仿佛眼前这片废墟，破碎，疲惫，阴冷，她麻木地站起了身。

没有了希望，真地就没有希望了吗？她似乎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僵硬地走上山顶，趟过乱石堆，站在死亡圆圈的边缘。

圆圈里面那些裸露的红褐色岩面也堆满了头块，唯有地漏的洞口还依然可睹。黑色，永远的黑色，仿佛一只巨眼，冷冷地望着苍天。

她身子一软，坐了下来。就这样坐着吧，直到被地漏邪气侵蚀，再跳入地漏，一死了之。

但两个人的谈话声把她从迷幻中拉了回来，她目光一转，就看见了对面的废墟中，慢慢地站起了两个少女。

奇怪的是，她们都只穿着内衣，满脸都是灰土，眼神哀伤地望着地漏。由于尘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她们没有看见乱石堆后的谭灵霜。

“是他，一定是他！”

那个长发少女圆圆的眼珠射出了一丝奇异的光芒，语气坚定。

挽着道髻的少女几乎有些泣不成声，掩住脸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圆眼睛少女露出了一丝凄然的微笑，“他的眼神――他的眼神还是跛子的眼神――深深的哀伤，又无比的坚毅……”

“可是，他怎么变成了那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他已经脱胎换骨！既然脱胎换骨了，他就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死去――傻妹妹，笑一笑，笑一笑啊，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但他――还在那里面呢！”

道髻少女用手背擦了擦泪水，脸更花了。

“我倒开始乐观起来了，他和天蚕仙姑同时坠了进去，凭着他们的功力，应该不会有事的――我们要有希望！”

谭灵霜不禁一震。

希望！

是啊，我也应该要有希望！看来王昱果然是在玄幽地漏，而且已经脱胎换骨！看来，“无为神功”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只是，只是，他身在地漏中，能够避免那可怕的命运吗……

谭灵霜才亮起的目光又黯然下来。

那两个少女身上似乎还有伤，她们手挽着手，一瘸一拐地转身下了山，她们的对话隐隐传了上来。

“小柳姐姐，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来好吗？还是――先找到我爹？”

“哼，你最好不要再见你爹了！”

“为什么？”

“……唉，不为什么，也许，他已经走了，我们很难找到他们，不如――我们去鄂州找雅兰姐，我们体内的邪毒还没有完全消除，你看我的头发，呜呜，掉了好多！希望雅兰姐可以治好我们！”

“可是跛子――阿日呢？他这次又救了我们，我们就这样离开？”

“唉呀，我们待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他已经脱胎换骨，我们不需要为他担心！怎么，你舍不得吗？月心妹妹，我看他脱胎换骨之后，面带桃花，以后不知有多少情感纠葛呢……”

“好吧，我听你的……”

声音渐渐远去。

谭灵霜的脸变了。

月心？

铁月心？

我的女儿？

她心头发出了撕裂般的吼声，踉踉跄跄地朝着对面山坡跑去，没有跑出几步，失魂落魄之下，竟然被人偷袭，从背后把她点倒。

两个清秀的小道姑从石堆后钻了出来，她们看着躺在地上的黑衣女子，不禁相视得意地一笑，随即抱起了她，朝着后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