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石拖着楚湘玉到了河边，窜进水中后，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了火影中那些呼号的人们，白净的脸已经变得通红，闪烁的目光显示出复杂的内心活动。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一推楚湘玉，低声道：“去救铁月心！”

楚湘玉愕然道：“爹，这么大的火势，你不是让我死？”

“小声点！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

楚寒石警惕地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跳入河水的云方等人，然后伸出右手，给楚湘玉拍打着后背上的灰土，趁机凑近儿子的耳边。

“笨蛋，现在才是你最好的机会！你没看见她喜欢那个丑恶的跛子？如果没有这场大火，你就输定啦！快去，我楚家就靠你光大门楣了――铁肩野心勃勃，志在天下，作他的女婿，是你的造化！”

“可，可那跛子下个月就要被宰了，我担心什么？”

楚寒石一跺脚，右手猛力在楚湘玉背上一拍，拍得尘土飞扬，“气死我了，难道跛子死了，你就能得到那丫头的心？要俘获女人的心，就要感动她――在她最危险的时刻伸出你的手，她就会哭着投入你的怀抱――”

楚湘玉眼睛一亮，转身就要朝火海中冲，被楚寒石一把拉住，强行把他按入了还有些冰凉的河水。

等楚湘玉挣扎着爬起来，从头到脚，滴汤挂水，湿了个精透。

他抹着脸上的水，怒道：“爹――”

楚寒石微微一笑，“呵呵，身子湿了，就不怕火了。快去吧！但要记住，你的命只有一次，任何事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相机行事……”

楚湘玉摸了摸脑袋，眼珠乱转，想了想，又毅然地点了点头，身子一扭，朝着火海中猛冲了进去，晃眼就消失在浓烟中。

就在这时，崖顶上传来了一人的大笑声，“犯上作乱的贼子，今晚要你们尽丧于此！给我射――”

五枚“神火飞鸦”化为了五道绚烂的火线，飞坠了下来。

楚寒石脸色一变，跺脚道：“糟糕！玉儿――”

冲击过来的火浪和土石以及碎铁片狂风暴雨般打来，他闭上了嘴，长啸一声，身子倒纵出去，还没有站稳，眼前一亮，爆炸声响起，水花沸腾翻涌。

一枚“神火飞鸦”在河面上爆炸开来，火油四溅，撒在河面上，化为无数火星，瞬间点燃，河水燃烧起来，如同铁水钢流。

站在河中的几人还在等待观望，这一下也呆不住了，各自展动身形，四处散开。

这处山谷狭长逼仄，最宽处也不过二三十米，小河两岸的峭壁如两个掌心相对的手掌，越往上靠得越近。空间极小，此刻又充满了硝烟、烈火和崩石，唯一的出路就是顺河往上游或下游跑。

那些逃窜出来的野兽路途极熟，早就跑了个没有踪影。相形之下，这些武林高手逊色了许多。

此时浓烟中火海肆虐，人仅能看到十步开外的景物，天鸠道长慌不择路，几步就跳上了河对岸，钻入了墙一样的灌木丛。

灌木丛中也已经冒起了火花，有逐渐扩大之势。

云方本待朝上游跑，铁肩的厉喝从烟火深处吼了出来：“往下游，罗霄山汇合――”

他于是折转过来，河面上到处飘浮着火油，哪里动得了身子？

他发现了天鸠，于是也跟着窜入对岸灌木丛。

两人挤在一起，但见天鸠望着对岸那咆哮的火海，目光中闪出悔恨惋惜之色，若有所思。

云方随着看过去，除了浓烟，就是火光，哪能有什么。

天鸠自言自语：“可惜了――可惜了――”

“前辈，什么可惜了？”

“那跛子身上――”

天鸠忽然从迷思中醒悟过来，咳嗽一声，住了口，犀利的看了云方一眼，摇了摇头，身子一窜，又跳入河中。

此刻，水面的浮火渐渐随着水流漂了下去。

云方看着天鸠在烟雾中的背影，心头只是叨念着几个字“跛子身上，跛子身上……”眼中闪出了异样的光芒。

随着水面浮火退去，一些消失的人忽然从烟雾里火海中钻了出来。

楚寒石的身子从水底哗啦一声冒了出来，倒把天鸠吓了一跳。

小柳和楚湘君从上游趟水而来，两人一前一后，都没有说话。

就算在如此危急时刻，小柳也不忘了扭动腰肢，双腿拨动着水浪，弄得哗哗作响。

青步虚从左首山崖的崖壁上跳了下来，目光森寒地扫视一圈，寻找着自己的人。

楚寒石立在水面上，目光焦急地看着对岸越?越烈的大火，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看见大儿子阴悄悄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不禁脸色一沉。

“你去帮帮湘玉！”

楚寒石用手一指汪洋火海。

楚湘君还没有开口，几个火人先后飞了出来，他们赶紧闪开，扑通扑通之声不绝，火人们像石头般栽入水里。

随即一条矮胖的黑影电射而出，正是潘星，他喝道：“大家快走！”

他探手一抓，拖起了水里的杨霜韩寒山德兴三人，他们身上的火焰已经被浇灭，但显然都受了重伤，处于半昏迷状态，依旧扭作一团，任由潘星摆布。

潘星一抖，只把韩寒山抖开，德兴大师的脚踝卡在杨霜手腕上的玉环里，肌肉红肿得像两个萝卜，更加扯不脱了，情况紧急，只得作罢。

“铁肩呢？”

天鸠急问。

“他要我们先走，他还要救月心和那跛子！”

潘星示意楚寒石扶着韩寒山，天鸠和青步虚也各自抱起一个道士，自己则提着德兴和杨霜，率先向着下流谷口飞射。

天鸠和青步虚紧随其后。

窜到谷口的时候，青步虚忽然回头，心中惶惑，闻师弟呢？闻师弟呢？他怎么没有出来？

楚寒石扶着韩寒山愣在那里，犹豫不定，韩寒山睁开了眼睛，喘息着叫道：“楚大侠，快走啊――”

右首山崖又出现了几道火线，扇形排开，竟然都冲着河面而来！

楚寒石脸色一变，回头对楚湘君喝道：“你在这里等你弟弟出来！”他抱起韩寒山，飞掠而去。

楚湘君目光中闪现出怨恨之色，他喉咙里涌出了一口浓痰，呼地吐了出来，身形一展，竟然冲向了对岸的火海！

与此同时，小柳苗条的身影也跟了进去。

等到“神火飞鸦”在水面上爆炸的时候，此处已经空无一人。

闪烁的火光冲开迷雾，晃眼照见左首山崖的崖壁上，似乎有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在发亮。

王昱和铁月心趴在毛杨梅树下，躲过了铁片碎石的溅射，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神火飞鸦”坠下来，火油洒满了整个山谷，引发了滔天大火，浓烟弥漫，人不被火烧死，也要被烟雾熏死。

晃眼间，王昱和铁月心就困在了火海的中央，铁月心捂住口鼻，看着恐怖的火苗卷压过来，热浪逼人，皮*焦。

嘈杂的声音中，不断传来人的呼唤声，惨叫声，本来近在天边，但听起来似乎越来越远。

“你走！”

王昱咬牙吼道。

他体内的异动虽已停歇，但身上最重要的几处大穴被潘星、铁肩和青步虚三人点住，除了脑袋，其余丝毫动弹不得。

“不，我们一起走！”

“我几处大穴被封死，已经是个废人，我走不了啦！”

“我背你――”

铁月心咬住了嘴唇，伸出手，就要去搂王昱的腰。

王昱的脸忽然变得很凶恶，火光下，红色的疤痕似乎要渗出血来，他面目扭曲地吼道：“走！我不需要你陪葬！”

铁月心吓得跳了起来，后退一步，然后黑黑的瞳仁盯着王昱，柔声道：“你好凶啊――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啊，对了，我去找小柳来帮忙！”

她用衣袖蒙住口鼻，就要往烟火里钻，但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烈焰，她如何闯得过去？试了几次，反倒把衣衫烧去了几大块。

“回来――”

王昱叹息道：“这火势，你出不去的――”

他看着四面的火墙，火焰窜入空中，至少二三丈，如果没有绝顶的功夫，人跑出去，不是死就是伤。

在右首边靠山脚的地方天然有处凹陷，由于角度的关系，“神火飞鸦”未能顾及，因此除了零星的火焰外，还没有完全燃烧起来，竟然成了一个暂时的庇护所。

王昱嘴一努那个方向，“那里地势凹陷，低于河面，你用长剑挖掘，必然有水涌出，或许可以抵挡一时。如果没有，你就顺着山崖尽量往上爬！”

铁月心的粉脸被火烤得通红，鼻尖上沾满了珍珠般的小汗粒，她面露喜色，嗯了一声，抱起王昱，朝着那处崖脚冲了过去。

“我怀中有一块玉雕，如果我有什么不测，麻烦你把它，把它送到泉州华表山――”

“给谁？”

“给，给一个女人――她应该会在那里等我的――”

铁月心变了脸色，“是不是和你在水里亲热的那个老女人？”

王昱在她怀里，感到了她全身在微微地颤抖。

王昱目光一闪，嘎声道：“你，你怎么知道？她，她可是你的――”

就在铁月心芳心大乱的时候，一块飞石从她身后溅射而来，正好击在后脑勺上，噗地一声闷响，她向前一栽，俯身倒地，竟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昏死过去。

王昱被她脱手扔在了地上，仰面朝天，正好成了铁月心的肉垫，被她压在身下。

王昱目眦欲裂，喉头被卡住了般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铁月心的脑袋枕在他胸前，满头青丝散发的香气涌入他的鼻中，让他冷静下来。

他听到了铁月心的呼吸声，虽然不稳定，但绵长有力，说明生命并无大碍！

王昱眼珠四下转动，火势越来越近，烟雾蒸腾，能看到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火焰，似乎都已经化为了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背下的大地也烫得吓人，仿佛烧红的铁板，人躺在上面，如同待烹的鱼肉。穿过硝烟，仰望山崖上空，只能看见闪闪红光下的黑色山影。

王昱正在彷徨无计的时候，一道灿烂如夏花的火线划破深深的烟火，嗖地射了下来，看它飞行的轨迹，目标正是右首这片死角！

也就是铁月心的后背！

“醒醒――醒醒！”

他疯狂地呼喊着铁月心，但哪里唤得醒？

直到嗓子哑了，情急之下，他抬起了脖子，伸长下颏，张嘴就咬住了铁月心的发髻，一甩头，奋力扯动着。

他此刻如同一条穷凶极恶的野狗，呲牙咧嘴，气喘吁吁，竟然一点一点地把小道姑从身上咬扯了下来。

刚想歇口气，上空那道喷射烟花的火线越来越亮，冲破了重烟，仿佛钻出云层的太阳，放射出炫目的光芒。

王昱闷哼一声，以头为支点，身子慢慢翻转，紧紧地，轻轻地，趴在了铁月心娇柔的身上。

他竟然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庇护“神火飞鸦”！

“铁姑娘，铁姑娘――”

火海中隐隐传来一个人焦急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