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思乡(3)
作者:唐诗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06

山坡上林子虽密,大多都是小树和荆棘,哗啦一声,两只长腿细腰的黑色猎犬钻了出来,张开嘴巴露出血红的舌头,呵呵直喘。

就在一片甜笋竹林下,一头长大的野猪正在咀嚼着鲜嫩的竹笋,它先是吓了一跳,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人类,才有些好奇而疑惑地打量着那两个不速之客,嘴里的动作却没有停歇。

两只猎犬绕着竹林,慢慢地向两旁分开,各自选了处地方,懒懒地蹲了下来,竟然打着呵欠把头埋在了地上,闭上眼睛再也不看野猪。

野猪的一对小眼睛始终不离两只猎犬,见它们左右合围,也把身子调整了一下,使得左右眼正好一边盯着一个,浑身的肌肉绷紧,准备随时窜出去。但见猎犬们竟然趴在了地上不理自己,它略感奇怪,又放松下来,啃向了另一根竹笋。

阳光透过树林,洒下一地碎金,山风呼啸,竹林摇曳起伏,仿佛如怒波涛。

在竹林地上斑驳的阳光中,忽然出现了五点黑影,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最后现出了五只展翅滑翔的鹰的形像,如同剪纸,盖在了野猪的头上。

几声鹰唳,凄厉地响起,就在竹林的上空。

那几声叫似乎是一种信号,趴在地上的两只黑犬一跃而起,露出了森森白牙。就在同时,从林外的灌木丛里又窜出来了两只猎犬!

四只表情狰狞的猎犬从三个方向朝着野猪扑了过去。

野猪尖叫一声,吐掉竹笋,奋力向着唯一没有猎狗的东边山坡逃逸。

一头猎犬追得近了,野猪咆哮一声,回头就是一嘴,獠牙顶在狗胸脯上,猎犬呜了一声,身子在地上滚了几滚,又一跃而起,似乎毫发无损。

一奔出竹林,就在野猪头顶的半空中,五只滑翔着的鹞鹰现了出来,只要没有树林的阻隔,它们就加速下行,钢爪齐扬,给野猪造成了很大的恐慌。

野猪长大而剽悍,在灌木丛里乱窜,一路跑下山坡,前方就是一处光秃秃的矮崖,不过三米多深。

它犹豫了一下,但身后的犬吠和头上的鹰爪让它失去了思考的机会,于是嘶叫一声,朝着矮崖冲了过去,它一双后腿在崖边一蹬,泥石哗啦两声被踢得飞溅,硕大的身子也就跃上了空中,朝着崖下飞去。

山崖下,一支羽箭带着凄厉的风声由远及近射了过来,箭头闪着炫目的银光,只一闪,仿佛情人回眸时的一瞥,短暂而灿烂,然后就不见了。阳光下,绽放起几朵血花。

野猪身子跃在空中,正是最舒展的时候,那一箭恰好射入咽喉,它惊天动地地吼了一声,身子痉挛着重重掉下来,砰地滚入灌木丛中,树枝噼噼啪啪折断,蓬起了一股黄尘。

那四头黑得发亮的猎犬紧跟着跳下矮崖,扑在了野猪的身上。

天空那五只鹞鹰也不甘落后,呼啸着滑翔而下,有的停在了野猪的背上,有的站在旁边,有的则在树枝上,鸣叫不已。

野猪已经奄奄一息,不断哼哼着,嘴鼻冒出了血泡。

一声口哨从山坡下响起,猎狗和鹞鹰同时安静下来。鹞鹰瞪圆了眼珠子,垂羽静候;黑狗们则摇起了尾巴。

灌木丛一分,走出来两条大汉。

头一个身形瘦长,戴了一顶宽沿圆顶的笠子帽,帽尖上拴着一串红色的玉石珠子,结成环状的两绺头发垂在耳后,左手拿着一张大弓,腰间挂着短剑和箭壶。

后面那人髡发浓须,耳上挂环,骨骼粗大。他身着红色的辫线袄子,胸前用金丝绣有一头老虎,也是左手拿着一张弓,右手还捏着一只羽箭,腰间除了箭壶外,还挂着一把斧头。

一看装束就知道是蒙古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蒙古人。

两人来到野猪跟前,猎狗们低声叫唤着,扬起头,摇着尾巴在两人的腿边转来转去。有两只鹞鹰甚至飞到了那个戴笠子帽的人的肩膀上。

笠子帽挥开狗和鹞鹰,蹲下身子,握住了插在野猪咽喉上的箭杆,运力一送,奄奄一息的野兽就彻底断了气。然后他又拔出箭来,猪血嗤地就?了出来,猎狗们涌了上去,舔舐鲜血。

笠子帽将箭镞上的血迹在草上擦干,放入箭壶,然后站起身来,微微摇了摇头,竟然叹了口气。

红袍汉子微笑道:“殿下为何叹息?”

笠子帽有些闷闷不乐,他用脚踢了踢野猪的肚子,“我在这南国呆了不到一个月,射术就已经退步了――唉,真怀念骑马驰骋大草原的日子……”

红袍汉子哈哈笑道:“殿下神弓过人,连我这沙场老将都来不及出箭,还说什么射术退步,岂不是羞杀我了?”

笠子帽指着那头野猪,“一个月前我可以一箭要它断气,可是今天它竟然中箭不死,还不正表明我射术退步了?”

他伸出手臂屈肘往身后挥了挥,然后点指着远处,帽檐下的一对眼睛射出了厌恶的神情,“南方到处都是山水河流,地势起伏不平,树林杂生,你说我们蒙古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此处既不能放牧,更别说骑马千里纵横了!我们又不会种地养蚕,像汉人那样男耕女织――”

红袍汉子嘴唇动了动,忍住了没有说。

笠子帽继续发着牢骚,“打下樊城,攻下襄阳,难道我们可以在城里面定居下来?或者放牧?还不是死城一座?阿?啊,我看还不如劫掠财物后走人!我们蒙古人的根和血脉,我们的家,是在大草原上啊……你今天惩罚的那个百夫长,他的歌声不正反映了异地征战的族人的思乡之情吗?”

红袍汉子阿?干笑一声,摸着自己的胡子,“这一切都是大汗的命令――我这个做武将的,只知道服从,哪里想过这些――”

一提到“大汗”,笠子帽看了他一眼,就住了口,不再说话了。

阿?笑道:“殿下是不是等天师道的回信等得太无聊了?”

笠子帽伸手抚摸着一头鹞鹰的背脊,冷冷道:“那个先来的萧老道疯疯癫癫,竟要假扮我蒙古骑兵去攻城,现在尸体还躺在沙场上吧?”

阿?摇了摇头,“那人表面疯癫,性格怪异,却功夫了得,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哪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绝对是躺在那里睡觉!倒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

瘦长汉子哼道:“萧老道说张鹤鸣的回信在他师兄季无涯身上,不知那个季无涯什么时候到得了?唉,这是我真金一生中最难熬的一个月!”

阿?似乎对他很讨好,试探着说道:“要不要我送几个汉家女子到你营帐……”

真金的眼睛射出了一丝凌厉的光,哼了一声,“你想陷我于不义?就算天下所有的女子你都找来陪我,又哪里比得上她的轻轻的一个眼神?”

阿?无趣地笑了笑,心中却道:“你的那个她不正是力主伐宋嚷得最凶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