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似乎也冲淡了夜晚的颜色,有些地方冲掉了几块,光线就钻了进来,渐渐地,被冲掉的黑色越来越多,范围也愈来愈宽,天空竟然亮堂了起来。
林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鸟啼,啼声湿湿的,宛若滴在王昱脸上的雨点。
王昱被韩寒山扔在院中的水洼烂泥中,摔得筋骨欲折,脑袋嗡嗡作响,但比骨肉之痛更痛的是他的心。对自己最狠的,偏偏是自己奋不顾身救过的人!
在凝望着苍穹的一瞬间,当急雨豆子般打在脸上时,他鼻头莫名的一酸,泪水竟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最好的发泄方式,就是痛哭一场!在雨水泛滥的时候,让它们冲掉泪水,洗掉委屈……
就在王昱泪水泛滥的时候,林外走来了十几个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踏着晨曦飞奔而来。
当头一个娇小身形的人一跨进院子,藏在斗笠下面的脸一扬,露出了一双黑亮的眼睛,朝着殿里清脆的喊道:“爹,爹!”身子一扭,好像一只蝴蝶,穿过串串雨帘,雨水噼噼啪啪打在斗笠上,然后就飞进了火光闪烁的大殿。随即传来了女孩的撒娇声和铁肩豪迈的大笑声。
紧跟着窜进来的是个走路一扭一扭的人,整个身子被蓑衣裹着,好似蓑衣在扭动。那人忽然怔住,脚步缓了缓,斗笠的笠沿微微一抬,一双圆圆的眼睛从暗处现了出来,目光如电,透过雨雾,射向了院中一角的水洼地,泥泞中似乎躺着一个人!是个死人?
他还没有看清楚,后面一人就撞了上来,看似刹不住脚了。他哎呀一声,佯装几个踉跄,冲进大殿,回头娇声埋怨,“楚二公子,你猴急什么?难道对我小柳也有兴趣?”
后面那人冷哼,“你突然停下来干什么?好狗不挡道!”他进了大殿,取下斗笠和蓑衣,原来是楚家二公子楚湘玉,他朝着铁肩和潘星一鞠躬,“两位前辈好。”随后目光扫向了铁肩怀里的小道姑,铁月心。
铁月心此刻正背对着门口,抱住了铁肩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双脚还跳来跳去,雪白的脖子上有几颗珍珠般的雨滴闪耀着。
铁肩和潘星对楚湘玉很客气的笑了笑。
铁月心回过头来,几缕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粉脸上,她黑黑的眼珠子转向了眼角,露出了白瓷般的眼白,看了楚湘玉一眼,随即扭过头来,对着铁肩道:“爹,你快坐下。”
强行把铁肩按在了石头上,铁肩微笑照办,她从怀里摸出一把角梳,倚在铁肩的后背上,替他梳理着披散的长发,忽然惊叹道:“呀,你怎么又生了这么多白发?”她拔下一根,拿到铁肩的眼前。
铁肩哈哈一笑,“挑灯拔剑黑发如雪――”
潘星目光一闪,接口道:“吹箫照镜红颜成灰――”
铁肩和潘星又同时吟道:“身虽灭,还余一腔碧血,洒江水!”他和潘星哈哈一笑,手指弹出,那根白发竟然化为粉末。
屋内其他人拍手连赞,好,好。
谈笑间,又陆续进来十个人,斗笠和蓑衣上淌下的雨水滴得满地都是,湿脚印相互重叠杂沓,人声喧哗,这间破殿竟然拥挤起来。
后来的有“金刀定八方”楚寒石,孤僻沉默的楚湘君,两名潘星的手下高树义和司马靖,五名天师道播州分观的道士,最后进来的是“峨眉之云”云方,他刚刚从院中躺着的那个人影身上转过脸来,面对着屋里的人,脸上立刻露出了微笑。
楚寒石扫视了一圈,依次对着天鸠青步虚德兴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笑着对铁肩道:“铁肩掌门邀我们去龙虎山游玩,怎么忽然变道走这条险路?要不是遇见这几位播州分观的道长,我们兴许迷路了呢。”
铁肩的头发已经被梳理得溜光,铁月心正给他盘发髻,他端坐不动,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略微沉吟了一下,肃然道:“只因为――”他偏过头瞟了女儿一眼,“天鸠道长他们在这里抓住了一个人。”
楚寒石脸色慢慢凝结,“谁?”
人群中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院子。一双眼睛圆圆的,一双满含淡淡的笑意,第三双则是一对阴冷而懒散的眼睛。
铁肩咬牙挤出了几个字:“杀害双侠的凶手,那个丑恶的跛子!”
啪,一把牛角梳子摔在了地上,众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呆若木鸡、脸色惨白的铁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