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叹道:“大伯母,你还准备报仇吗?”
谭灵霜冷冷地长笑一声,“都二十年了,我以为仇恨会渐渐淡去,没有想到日积月累,越久越深,越深越痛……”
王昱终于忍不住说道:“大伯母,你再不放手,我也越来越痛啦。”
谭灵霜一愣,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在他的左手腕上,赶紧松开,王昱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红肿的指痕。
王昱甩动着左手腕,右手却递过来一块石头。
谭灵霜愕然道,“干什么?”
“要握就握它。”
谭灵霜接过石头,却笑了起来,打量着王昱,“我才发现你原来很可爱!”
王昱苦笑道:“是吗?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
谭灵霜叹道:“可惜要是一个人心中充满那么多仇恨,他就不会可爱了……所以,我会找一个人替我报仇――”她一双严厉的目光盯着王昱。
王昱心头一紧,“找谁?”
“摩尼教第十一任教主――王昱。”
王昱几乎要跳了起来,指着自己,叫道:“我?摩尼教主?哈哈,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几乎要忍不住笑了起来。
谭灵霜正色道:“你以为我开玩笑吗?你就是大明尊所挑选的人!你体内已经灌注了摩尼教十代教主的真力,也包括他们的灵魂,他们的血脉和他们的期望!你已经别无选择!王昱!”
王昱刚才提气试过体内的真力,并没有真气充盈的感觉,现在见谭灵霜又这么说,而且脸色从没有过的严肃,他茫然地看着谭灵霜。
“这么多的真力怎么可能一次性就化为己用?只有练习‘无为神功’才能一点一点地把它们与自身的真气融合为一体,也许需要几年,也许需要一辈子……你要知道,我爹到死都还没有把那些前人真气化完――”
王昱突然闭上了眼睛,凝神静默,脑海中跳出了那个银衣道士,但这次他的整体形像比以前大了数倍,面目也显得很清晰,再一分为十八,个个都迥异于前,仿佛已经从婴儿变为了儿童,他们的动作也更快更灵活!
默练一遍“无为神功”之后,王昱睁开眼睛,眼前的天地似乎水洗过般比起以前更加清晰醒目,天空蓝得令人心醉,那只翱翔的山鹰原来并不是黑色的,而是麻灰色的,它的眼睑上有一弯黄色的毛,自己以前怎么从没有注意到?
而脚下数千米处的大地似乎离他也不过几百米,连地上的走兽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了。哦,冉家庄后山那片松林也烧得差不多了,冉?冉璞的墓表还依然立在废墟中。
嘘嘘嘘,嘘嘘嘘,耳旁传来一阵阵怪声,王昱循声看去,却是两只蚂蚁在交头接耳!
以前不能看见的,不能听见的,他现在竟然都能够看见听见了,宇宙万物就在他身旁低语,他自己就仿佛是万物的中心。
他的目光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谭灵霜,谭灵霜的脸似乎从丝巾里面钻了出来一样,她的皮肤比原来看到的还要光洁,几乎看不见毛孔,只有嘴唇上还有一些细细的绒毛。
王昱呆呆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我不是开玩笑吧?在溪水中我运用‘大光明和合神功’借你的真力解了穴,然后又把它们还回给你,可是你的真气和十位教主的真气本质是一样的,它们一相遇,便如同井水遇见了河水,就再也分不开!于是,我体内寄居的所有‘无为真气’都跑到了你的体内――王昱,你就是老天选中的摩尼教主啊!”
谭灵霜的声音似乎带着恳求的哭腔,手一运力,使劲握住了王昱给她的那块石头。
王昱愣了半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胸膛,嘎声道:“大伯母,我该怎么做?”
谭灵霜喜上眉梢,嗔道:“我就知道你不仅可爱,而且是个有血有肉,敢做敢当的好男儿!”
王昱的心情并没有高兴起来,他知道,大伯母太多的血海深仇也许就寄托在自己身上了。那些曾经围攻圣明宫的江南各大门派的人,现在几乎都是在铁肩和潘星带领下的抗蒙志士,自己难道要和他们为敌?
谭灵霜微笑着看他,摇头叹息道:“你不用担心,我要你做教主,并不是要把你当作复仇的工具,我只希望你能够让摩尼教重振雄风,发扬光大,我个人的仇恨,慢慢再说……其实,我最恨的也不过两个人――”
王昱心中暗道:一个肯定就是带人攻打摩尼教的张鹤鸣了,另一个不知是谁?
谭灵霜缓缓地说:“一个就是天师道前掌门张鹤鸣老儿,此人乃灭我摩尼教的罪魁祸首,另一个就是现任掌门铁肩!”
王昱惊呼:“铁肩道长!”那个满脸虬髯正义凛然的威武道人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谭灵霜握紧了手中的石头,“二十年前那晚我靠着纸鸢飞下华表山,不想摔断了腿,漫山遍野都是各大门派的人,我躺在地上,绝望地等待着被捉或者死亡,不想遇见了两个进山采药的少年,把我救走――”
王昱啊了一声,叫道:“大伯母,你上当了,既然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怎么会让采药的人进来?定是为了套取你的秘密,找人伪装救走你的!”
谭灵霜呆呆地看着王昱,叹道:“你比我聪明多了,当时我一个小姑娘哪曾想到这些?那两个少年自称是华表山附近的药商,带我到他们家里养好了伤,耳鬓厮磨,日久生情,我竟然喜欢上了其中一位,而且他似乎还会些武功,并对我言听计从。渐渐地,我就想让他当我的郎君,继承摩尼教衣钵。但爹爹临死前要我择人一定要慎之又慎,所以我始终都不敢表露……直到后来我嫁给那个少年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儿,才慢慢打消了顾虑,决定先把‘星移真人’取出来给他――”
王昱问:“‘星移真人’没在你身上吗?”
谭灵霜冷笑道:“要在我身边的话,早就没有了!它被放在摩尼教历代教主的墓冢里面,天下可能只有我知道它在哪里了。你既然要当摩尼教主了,我会带你去拜祭历代先灵――那个地方离华表山也不远。我偷偷地从里面取出‘星移真人’,刚刚拿给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使用的方法,老天有眼,另一个少年却偷偷地告诉我要我赶紧逃跑,因为只要我一说出秘密,就会被他们处死!原来他们都是江南武林盟主张鹤鸣派来的人,他们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伪装成药商以取得我的信任,目的就是为了从我嘴中套取‘星移真人’的下落!嘿嘿,三年,和我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竟然是我的敌人……他们不仅隐忍了三年,而且也真肯花力气,买下了一座庄园,扮父母的,扮兄弟姐妹的,扮仆人的,什么都设计好啦!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我一个人是真的……”
王昱听得瞠目结舌,看着谭灵霜几乎麻木的表情,沉痛地想,她的内心不知有多么的痛苦!
“于是我就跑了,疯狂地跑了!连女儿也不想要了,因为她是敌人的贱种!我虽然给了他们‘星移真人’,但他们一辈子别想破解其中的秘密,拥有它又有何用?
“在流亡的路上,我遇见了你的冉大叔,他曾经是我摩尼教弟子,后来到合川参军去了,他可怜我无所倚靠,就让我到冉家庄躲藏起来,并对外宣称我是他续弦的老婆――他早年丧妻,那时已经有个五岁的儿子,你认识的,就是冉仲莲――我就呆在了冉家庄,慢慢发现冉独逸趁着两个兄弟外出打仗,自己却干着投敌叛国的勾当,有几次我都瞧见他们和蒙古人在秘密接头。为了自保,我开始装疯卖傻起来,唉,这么一待,就是十七年――”
王昱轻声道:“这么说,你并不是冉?叔叔的夫人?”他才明白冉仲莲和她之间为什么没有母子之情了。而冉雪婷是后来才出生的,根本就不可能了解那段往事。
谭灵霜望着远山那一朵悠悠的白云,忽然柔声道:“你冉?叔叔虽然不是我的郎君,但我已经和他结拜为兄妹,他就是我的亲人……”
“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瓜葛了,她是敌人的贱种!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我吧……如果她还活着的话,都已经十七岁了……”谭灵霜虽然说得恩断义绝,但神色黯然,目光哀伤。
王昱抠了抠肋骨处的发痒的伤疤,皱眉道:“那两个少年有一个是铁肩吗?”
谭灵霜听得铁肩两个字,神情就激动起来,叫道:“娶我的那个就是铁肩!而另一个就是今天早上放了我们一马的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