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头戴毡帽，身披僧袍的年轻和尚，手持一根乌黑的铁棍，含笑不语，示意其他四人先请。

领头的则是个魁梧老者，黑色棉袍，背着一把大刀昂首而出，树枝刮在头上了也不闪避。

正在这时，一条红缨枪恰到好处地伸出来，把树枝挑开。老者头也不回，朗声说道：“谢了。”

“应该的，谢什么谢嘛。”

手持红缨枪的竟然是个侏儒，一蹦一跳地跟在老者后面，声音尖细，娇滴滴的娘娘腔。

“喂，董矮子，只给顾老爷子开路，就忘了后面的我了吗？”

紧随其后，闪出一个尖嘴猴腮的白发妇人，双手笼在袖子里，声音粗得不逊于那老者。

侏儒哼了一声，“我虽然矮，但还不丑。”

白发妇人吼道：“你说谁丑！”

青年和尚伸出手来，替她把树枝拨开，笑道：“婆婆息怒。董前辈是开玩笑的。”

侏儒嘿嘿笑道：“鸡婆婆，你难道没有带镜子出来？”

魁梧老者回头双眉一竖，“吵什么吵，空山回音，不怕前面的人听见吗？噤声，有什么恩怨纠葛，等抓到王昱再说。”

白发妇人突然笑了起来，不再理会侏儒，回头对青年和尚一笑，“还是小和尚懂事，改天碰上你师父，要他多传你些本事。”

“多谢前辈。”

和尚笑得很开心。然后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对旁边那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还用面巾遮脸的神秘人道：“前辈，请。”

那神秘人也不客气，一步就跨了出来，独自站在一旁，仿佛就是一尊雕塑。

前头的三个人都不禁打量着他，目光中露出怀疑之色。老者咳嗽一声，对那神秘人问道：“朋友一路之上不发一言，不露一面，着实令人遐想。能否吐露尊姓大名？师出何处？”

神秘人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了远方。一只孤雁的哀鸣凄厉地从林子深处传来。

老者脸色一沉，正要发作，青年和尚钻出来，抖了抖毡帽上的雪花，笑道：“顾老爷子，这位前辈一路跟我而来，我都还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呢。不过你们放心，他是恩师楚山上人交代伺候的一位前辈高人，都是一路人。老爷子莫怪。”

没想到神秘人却开了腔，吐字虽不纯正，却很清晰，听声音竟然也很苍老，“我隐居西域数十年，从未踏足中土，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诸位若好奇，我可以揭下面巾，满足你们的愿望，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侏儒目光炯炯，仰望着神秘人，尖声问道。

神秘人目光中透出了寒意，“看了之后立刻刺瞎双眼！”

侏儒一怔之后，仰天狂笑，但运气压低了声音，所以传得并不远，但他身旁的几个人被震得耳膜鼓荡，脑袋嗡嗡作响。树上的积雪也哗哗坠落，仿佛下了一场急雨。

侏儒笑过之后，一抖手中的红缨枪，枪尖冷芒刺目，冷冷道：“那我倒要看看。”

白发女人也动了真怒，暗自提气运功，悄悄地挪向了神秘人的背后，与侏儒一前一后把神秘人夹在中间。

神秘人一动不动，目光倨傲，瞟也不瞟他们一眼。

顾老爷子毕竟老谋深算，咳嗽一声，哈哈笑道：“罢了罢了，既然是楚山上人的朋友，都是一家人，董不平，鸡婆婆，就不要为难这位朋友了吧。啊，云方，是不是？”

青年和尚连忙点头，“正是，正是。”

侏儒和鸡婆婆各自哼了一声，走了开去。

鸡婆婆悄悄对侏儒说道：“矮子，你怎么不发威？”

那侏儒好不容易按下去的火气再次引发，仰望着妇人，尖声道：“你再叫我一声矮子，我就撕烂你的臭嘴！”

妇人双手笼在袖子里，小眼一瞪，吼道：“董矮子，董矮子！”

红光一闪，枪缨飘摆，跟着是雪亮的枪头毒蛇般扎向了妇人的嘴巴。

“住手！”

魁梧老者低喝一声，一把抓住了侏儒的枪杆，“你们吵什么，想暴露我们的行踪是不是？”

青年和尚也来打圆场，“两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又相交了几十年了，有什么好吵的呢？我们还是赶紧找到王昱那小子，尽快探听出‘星移真人’才是正理。”

听到“星移真人”，侏儒和那妇人才压住了怒气，不再说话，都把目光射向了魁梧老者。

老者沉声道：“你们两个也都快要七十了吧？相识了几十年了还吵吵闹闹的，在后辈面前成何体统？一定要记住，在没有找到王昱和‘星移真人’之前，不许再闹。”

青年和尚望了望天空，哎呀道：“不好不好，可能又要下雪了。顾老爷子，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安排？”

顾老爷子慢慢走到溪流的分岔口处，望着山上，目光阴沉，“三条路，我只赌一条。”

“哪一条？”

和尚忙问。

顾老爷子伸出粗大的手指，指向了中间。

鸡婆婆粗声问道：“中间？为什么？那几个人不是走的右边吗？”

顾老爷子嘿嘿笑道：“你们没有看见楚寒石的大儿子面色诡异？他为什么选中间那条路？值得深思啊！再说了，王昱要想逃命，只有翻山而过，而上山顶最近的路线，就是走中间。就算前方有悬崖绝壁，瀑布飞流，区区这座玉山，能够难倒我们几个？”

青年和尚做出一副苦相，“老爷子，那可苦了我啦。”

鸡婆婆对他温柔一笑，“有我呢，不怕。”

侏儒嘻嘻笑道：“有我呢，不怕。好肉麻。”突然发现顾老爷子凌厉的目光射过来，赶紧吐了吐舌头，抢先顺着中间那条溪流奔了上去。

顾老爷子，鸡婆婆，先后飞鸟般掠出，脚不沾地，仿佛两个纸人在雪地上飘。

神秘人立在那里，还是一动不动。

青年和尚问道：“前辈，你不去吗？”

神秘人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嘎声道：“他们几个蠢货，谁先上去谁死。”

和尚一震，“为什么？”

神秘人凝望着已经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地道：“‘星移真人’一出江湖，不知已经惊动了多少蛰居多载的老怪物……我只是奇怪，萧无迹怎会轻易地把那东西给王昱……”

青年和尚脸色一变，脱口道：“难道，难道有诈？”

神秘人哼了一声：“最好没有。我们走吧。”

他一甩蓑衣，慢慢地朝着中间那条溪流的方向走去。

青年和尚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中闪出了光芒，随即一闪即逝，拄着铁棍，含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