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交代

――从“春卷小文”谈起

［安娜芳芳在新浪文化读书频道连载的侦探推理悬疑小说《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已经更新至第四卷了，而我依然对她一年前发表在百度贴吧的“春卷小文”爱不释手。至今仍然对初读此文时产生的共鸣感记忆犹新，洗练的文字、冰冷的逻辑之下的炽烈情感喷薄欲出而又消于无形，带给人一种畅快而压抑的体验。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春卷小文”较之《九连环》显不出一丝的寒碜，它和后者一样，是大气的、冷静的，也是精巧的、多情的。截然相反的个性两相碰撞，既能激荡水石响，也能凄晦草木风。如同李元芳那一以贯之的谦卑而贪心的期待，抑之也好，扬之也罢，福祸终未可知。在闲谈中，芳芳将此文命名为“春卷小文”，看似不经意，却暗合了春卷这个小东西出现的偶然性。而当这个小东西被理性赋予更多的必然之后，小文伴随着一句“所以，还是不要有神四了”戛然而止，而理由偏偏是那般地浪漫。就像满怀期待踏入影院却被告知电影已散场，满腔怒火正要破口大骂之时却发现原来是自己记错了时间，此时除了自怨自艾之外别无选择。

我相信，文如其人！

现在，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的时候了。为了芳芳，也为了元芳，但终究是为了自己。酝酿中的《九连环》系列评论由十一篇小文组成，从内容上大致可划分为三个部分。我无意也无力摆脱“春卷小文”的影响写出一篇全新的探讨狄仁杰与李元芳关系的评论，即便写出了，也必然是东施效颦、狗尾续貂。就以孙武之后批注版“春卷小文”作为系列评论的开篇吧，权当凑数喽。］

在第三部的时候，他已经32岁了，在狄公身边跟随了10年。［向左转，可作深刺腧髓的剖析回味；向右转，可获广阔无垠的创作空间。试看芳芳如何华丽转身，左右逢源。］ 这10年让元芳成长为一个成熟，干练，英勇，坚定的大将军，他可以令敌人闻风丧胆，也能让朋友信任依托。 ［也能信任依托小人和敌人，只信任不依托糟蹋了身体，既信任且依托成全了骗子。呜呼！］ 他的言行举止越来越显出深思熟虑的沉稳，他的风度气质也越来越沉静雍容，他已经很少或者几乎再也不像第一第二部那样对大人的精准判断表现出略显夸张的赞叹，这个任务已经转移到了曾泰的身上。 ［能文善武不如能言会道。不要低估了曾泰，他的心理足够成熟和强大，不愧为大人的学生，这一点非元芳可比。］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以他自己的思考和行动力来辅助大人的工作。 ［劳形苦心！］ 他对大人的崇敬和尊重，应该是没有变化的，只是表现得更深沉了。他和大人的默契其实是更深刻更细致了，所以他们现在不需要太多的言语，甚至也不需要太多的动作和眼神，他们已经时时刻刻心意相通了。 ［可是这种默契是以大人为主导的，元芳这只断不了线的风筝，飞得再高再远，也飞不出大人的心理攻势和情感磁场。］ 元芳本来就不那么爱说话，只有在大人面前才活泼些，到了第三部他的个人行动更多了，所以谈话对象反而变成许多不同的人：薇儿，小桃，鲁吉英，宁氏，以及他以水生的身份所面对的小清，庞四等等。与这些人的谈话许多时候是由他主导的，我们看到了他缜密的思维和冷静的头脑，还有一点点不经意中流露出的疲惫。 ［中层干部最辛苦。］ 他肩负的责任太重了，但是在大人面前他还是会时刻保持最积极的姿态，因为他很清楚：其实如今就连大人也是需要他来支持的。 ［其实大人从一开始就需要他来支持，只不过最初的支持更多地表现为执行力。］ 10年的光阴，睿智坚定如大人，也渐渐显露出了衰老的迹象，也许这种衰老还没有表现在智力或者体力上，但是在心理和情感上，大人已然不是坚不可摧的磐石，人老多情，这份情有多少是落在了他李元芳的身上？ ［落在他身上的情，又有多少转化成了压力、责任乃至牵绊？］ 甚至连敌人都清楚地知道：李元芳是狄仁杰的卫队长，是他的左膀右臂，只要除去了李元芳，狄仁杰就等于瞎了眼断了腿，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天的元芳对于大人已经远远不止是一半的战斗力。［战斗力是人与武器的结合，元芳一直是大人的武器；人是战斗力的决定因素，但大人永远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一部第二部中，元芳为了调查案情也曾失去音讯很久，大人担忧过期盼过，但是却从未像在第三部那样，元芳只不过走开一天一夜，他就在曾泰面前一遍遍地念叨。元芳回来了，大人喜出望外亲自出迎，久别重逢似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个遍，而元芳呢，这时候反而有些矜持，并没有更多地回应大人的激动。 ［他的人格越发独立了，也许他并不知道，独立的阴面是茕茕孑立。］ 他是对大人的关爱习以为常了吗？他是对大人的惦念不以为然了吗？当然不是，他只是以若无其事来平复大人的担忧，他已经开始习惯把越来越多的负担默默地扛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要想当然地以为默默必将导致无闻，因为领导什么都明白。领导决不会是傻瓜，但极有可能是混蛋。］

在第三部中的元芳，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愿意伺候郡主就去找大人抱怨的大男孩，这些在慈爱的长辈面前自然流露的孩子气已远离他而去。［办案需要的是领导和下属的默契配合，而不是长辈和孩子的情感交流，元芳不是为母性的泛滥而存在的。］ 可是，他不是还为了多要个春卷向大人撒娇吗？是的，但这已经是刻意为之的情感交流了，大人和他都知道这压根不是一个春卷两个春卷的问题，这只是他们之间非常难得的闲暇时的小小玩笑，是对他们之间的情感模式的小小证明。 ［春卷是一个符号，也是一道鸿沟，清晰而坚定地勾画出他们之间情感模式的轮廓。元芳和大人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个轮廓的形状，以维护他们之间最最严谨的上下级关系。］ 不夸张的说，此时的曾泰真的很象个大电灯泡。他可以全程参与在案件侦破的过程之中，也可以一口一个恩师的催发大人喋喋不休的灵感迸发，但是春卷的小小过节完全不属于他。 ［曾泰每每遇到疑难案件就会第一时间向恩师求援，也许他也在寻求一种春卷效应。］ 那是元芳在明目张胆地向大人要求关爱，要求一点点他觉得可以属于他的特殊待遇，这要求很谦卑也很贪心， ［谦卑vs.贪心，第一次！谦卑，但很讨巧；贪心，却也安分。元芳是化合物，再复杂也还是纯净物。］ 其实元芳对于大人很久以来就是怀着这么一份谦卑而贪心的期待的。 ［谦卑vs.贪心，第二次！大人很久以来何尝不是以一种放纵而压抑的态度来回应这份期待的？大人是混合物，泾渭分明，收放自如。］ 说实话，他已经得到了啊，他是用他最纯净最完整的付出争取到的。 ［兴许在元芳眼中，自己得到的其实都是副产品而已，争取到的真的是多要一个春卷以及下一顿不要再吃面的“特殊待遇”。］ 所以他才会在那个路边小摊前笑得那么安心，“好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将军”，没见过世面又怎么样？我就是多要一个春卷，你还不是得答应我！ ［投之以符号，报之以符号。］

这就是第三部里的元芳。他愈加坚强和勇敢了，但在情感上却始终如一的单纯而内敛。实际上他一直扮演着保护他人的角色，但内心里也需要一种爱护一份寄托。 ［要实现十年付出与内心需要的交换，首先必须愿意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其次必须拥有交换的能力。可惜元芳既怕见光又对其交换能力极不自信，故只能寄希望于神交耳。］ 自绛帐始，他就认定了大人是那个会给他爱护和寄托的人，十年过去了，这个傻家伙十年如一日地回报着大人的知遇之恩，屡立战功，频获封赏，这些其实都是副产品而已。 ［产品存放于大人的内心深处。］ 在内心深处，元芳只是坚守着他自己的忠诚，如果说他有什么想头，那也只不过就是那一点点谦卑而贪心的期待。 ［谦卑vs.贪心，第三次！什么期待？爱护、寄托、信任、安全感、行动的目标、活着的意义、人生的价值？！］ 随着岁月的流逝，就是这一点点期待也变成了更重更深的责任。 ［产品没有交换出去，自然积压在仓库里成为负担，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期待跟着一堆堆变质腐烂的东西报废掉。］ 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必然有一天要取代衰老的父亲成为家庭的顶梁柱，元芳在这个过程中走得很坚定。 ［越坚定就越贪心。只要一直在走，就会一直期待。］ 只有水生的那短短一段，暂时间隔了这个过程，清晰而残酷地还原了破蛹成蝶的痛苦，强化了涅磐重生的煎熬，而他，必然将为那短短一瞬的迷失而追悔一生，弥补一生。 ［元芳不但欠大人的债，而且欠水生的债。］ 水生，其实也是那个最本真的元芳，终归是要被深深地埋藏起来。 ［埋藏起来并不意味着真正消失，它像一颗种子，迟早要生根发芽。］ 那个会累会伤会无力会彷徨的元芳，那个一旦认定了别人的恩情友情就会豁出命来守护的元芳，那个经历了这么多年其实一点儿都没有变的元芳，还是要肩负起大人交付给他的全部责任，重托和信赖。 ［鬼打墙！］ “水生兄弟，为什么你看上去总是那么累？”但是经历过水生的元芳永远也不会累了。所有的软弱和伤痛都让水生带走了。 ［封闭疗法的效果。］ 从元芳到水生再到元芳，是回归更是重生。 ［以一切期待归零为代价的重生。］ “为了小清，我情愿做水生。”那一刻这个傻家伙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权利的基础是自由，自由的前提是人格。水生只是半个人，何来自由和权利？］ 因为很多年前他已经选择过了。 ［那一次基本上是别无选择。然而，在别无选择时作出的选择也和其他一切情境下的选择一样，要为选择的后果负责。这就是整个人和半个人的区别。］ “我能相信你吗？”“能。”一诺，即一生。 ［感谢于风！］

还是不要有神四了吧，我想我会不忍心看到那个愈冷愈静愈强愈勇的元芳。 ［不忍心看，却忍心写。］ 其实，就连大人的目光中，都有了那么多不舍和怜惜。谁又会知道，在那个剑指喉间的夜晚之后，在那个运河畔重逢的黎明之后，大人心中的自责和悔恨有多深有多重。 ［可惜的是，大人和元芳一样，终归把水生深深地埋藏起来。］ 只是他和他一样，别无选择。 ［借用芳芳的话，“大人还真不能算是个无情之人，只是在这朝堂之上，人人都身不由己……更何况，大人他也并没有强迫任何人，他给出的条件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为此而付出代价，其实很公平。只是，那后路，……就得自己给自己留了。”遗憾的是，元芳一直将大人给出的条件当做副产品而已。］

所以，还是不要有神四了。 ［大可不必纠结，因为那个愈冷愈静愈强愈勇的元芳永远也不会累了。］

孙武之后

2010年6月6日

作者题外话：我知道，有不少读者在读《九连环》时，对我处理李元芳和狄仁杰之间的关系有些不解之处，因为从本书中看到的他们，和电视剧中相对简明的人物是有区别的。我相信，孙武之后的系列书评一定可以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这本书和书中的人物，甚而理解安娜芳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