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里的播音员用最柔美的声音提醒乘客们登机，只是林小新已经下了飞机了，因为已经到了北京了，播音员的声音渐行渐远，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又是这个熟悉的地方，带给他多少欢乐，也带给他多少痛苦。现在他回来了，这一切的滋味会不会重演一遍呢？

他有了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好像冯小欢还是当年的那个冯小欢，一直令人不停地牵挂。他以为他恨透了她，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再原谅她，但得知她出事的消息之后，他竟然顾不上恨她，包括崔子杰。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崔子杰的家里。崔子杰正疲倦地靠在沙发上休息，见他后面跟着跟女人，错愕了下，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了。他沙哑着嗓子道：“辛苦了，刚来吧，我泡杯茶给你们，先坐一会。”

林小新忙道：“不用了，马上带我们去医院吧。”

崔子杰点点头，三人沉默地下了楼，到了崔子杰的车里后，林小新感觉到莫名其妙，为何自己多跑一趟崔子杰的家里呢？不是可以直接叫他下来吗？

自己居然跟当年一样，跑到崔子杰家中甚至连招呼也不打，直接冲过来就是。吃他的，穿他的，毫无顾忌。刚才的慌乱中，他甚至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包括一起吃一碗泡面的情形。只是，如今，物在人在，而情，却早已冰冷。

还好，北京的夜晚没有塞车，崔子杰熟练地拨弄着方向盘，车子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跑得很快。

北京协和医院，重症监护中心。

林小新曾经想过无数次与冯小欢的结局，当然，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他想过哪天自己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会怎么样呢？痛苦失声？若无其事？还是去殉情？

如果哪天她成了植物人，自己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然后她在昏迷中再度醒来？

很多都是电视剧中的情节，他从来就是一个好幻想的人，但这次，现实却不容他幻想。这一切，太残忍了。

她的脸上，包围着一层层的纱布，连五官是否端正都无法看清。而她的一头秀发，居然被剃了个一干二净。她的身子，沉默地陷入在白色被卧之中。他记得他以前经常会贴在她胸口听她的心跳，还有抚摸她的胸脯，直到她脸色潮红，胸口不停起伏，然后他一脸坏笑。而今，他竟然没发觉她身体随呼吸的起伏，她好像僵硬着一样。她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也没有轻轻地呼吸在他耳边，也许是太微弱了，还有她的手冰冷之极，苍白的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头，那点点液体涌入她的血管中，她一定会很冷吧？

他咽下一口水，他感觉他的眼睛在慢慢发红，但没有掉下泪来。

崔子杰则是呆呆地靠着墙站着，周靓则是无助地盯着节能灯看。

一名护士走了起来，轻轻地拽了拽林小新的衣角，他站了起来，随护士走出了房门，护士轻声地说：“先生，你明天再来吧，时间到了。”

他哽咽了下，艰难地说：“麻烦你们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护士默默地点点头，他向崔子杰和周靓招了招手，三人沉默地往门外走去。

崔子杰道：“你们先去我家休息吧。”

周靓看了看林小新，林小新点点头，嗯了声，他已经觉得自己被打击得即将要虚脱了，几个小时的飞行算什么，但他见到冯小欢的模样，让他无法接受，他已经无暇顾及崔子杰跟自己之间有什么恩怨了。

回去的路上，崔子杰把车开得很慢，似乎不太情愿回家一般，也许是他也累了。

又是沉默的三十分钟，不过他们没感觉到尴尬，似乎这样的氛围是理所当然的。

回去后，崔子杰给他们泡了茶，在几口热茶喝下去之后，林小新感觉缓过了神。

他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崔子杰没回答，而是顺手递过了一根烟，林小新结果后，他拧开了打火机的开关，一阵火苗腾空而起，差点没将林小新的眉毛给烧着。林小新吓了一跳，崔子杰居然将打火机调到火焰最大的地方。

崔子杰吓了一跳，打火机掉到了地上。他讪讪地说：“不好意思……”

林小新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他与自己都点上，说道：“没关系，我们俩谁跟谁……”话刚出口，他愣住了，现在自己跟崔子杰还能称兄道弟吗？

崔子杰似乎也觉得很尴尬，他转移话题道：“我跟小欢很久没联系了，也就是前天，她打电话给我，说知道不知道你在哪里，当时我正忙着，我说等我忙好了打给她，结果一个小时后，我开会结束后打她电话的时候，被一个自称交警队的人接到，说冯小欢被车撞了，正送往医院抢救，要我马上过去。”

“她怎么被撞的？”

“交警队里的人说肇事者喝了酒，开车的时候正遇到绿灯在闪，这个人大概是迟疑到底冲过去还是停下来，这时候冯小欢正过斑马线，可能是她心急了一些，也可能是她睡眠不足精神恍惚，她几个大脚迈了过去，那司机正好一加油门……”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估计好长时间没睡觉了。

林小新狠狠地一咬牙：“那个撞人的王八蛋呢？”

“被派出所关起来了，交警队说这个案件正在调查中，现在重要的是病人还在昏迷……要是她醒过来就好了……”

林小新沉沉地点了点头，他从未想过，冯小欢会有如此的遭遇，真是令他绝望。

崔子杰继续道：“我问过医生，他们说现在是危险期刚过，就是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能不能醒来还是很难说……”

“如果不能醒来会怎样？”周靓冷不防地插了一句。

“不能醒来？”林小新苦笑了下，深深地吸了口烟，“不能醒来那就成植物人了。”

“植物人？那不是沉睡一辈子了？”周靓倒吸口气。

崔子杰道：“凡事我们往好的方面想吧，说不定过几天她就醒过来呢。”

“对呀！”周靓摇摇林小新的胳膊，“你别那么难过，你要有信心，说不定你老婆明天就醒过来了呢！”

老婆？她现在还是自己的老婆吗？

婚姻好似一张纸，当年他们兴高采烈地踏进民政局，后来，他们沉默痛苦地走进民政局。一次，拿到鲜艳的结婚证书，一次，拿到心碎的离婚证书。

但如今，一切都好似一场梦幻。她居然躺在病床上昏迷着。

他突然想起阿灵死去的情形，他不敢继续想下去，生怕冯小欢也成为下一个阿灵。

阿灵在什么话都没有交代给他就离开了人间，而冯小欢什么也没有对他说，只是她还有生的希望。

人生一辈子，不知要经历多少痛苦悲伤与绝望，而他这短短的三十来年，竟然已经埋藏了那么多的喜怒哀乐，还有将来，到底会有多少回忆可以让他慢慢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