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威胁过后,脚上传来的疼痛感,令李轩额头上布满了青筋,他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跳动着。在沉重的呼吸声中,蹑手蹑脚地向值班室走去。
李轩用手握住了值班室的门把手,凉丝丝的金属触感传来时,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努力地驱赶着头脑中,浮现出的恐怖幻象。一边深深地呼吸着,一边慢慢地转动门把手。他先微微地拉开一条缝,然后一条腿迅速的顶了上去,想像着门的另一边会有一只饥饿的丧尸冲出来。
然而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分钟后,李轩开始为自己的失望而庆幸起来。他收回了腿,把门开得又大了一些,这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李轩惊恐地向后退去,那股气味令他的肠胃翻腾起来,不断的干呕着。一群黑点嗡嗡地从值班室里飞了出来,在李轩的身边绕着圈。
李轩拉起T恤的领口,掩住口鼻,迎着那股浓郁的气味,回到门边。他站在那里,将一只手伸进屋里,在墙壁上摸索着灯的开关。“咔哒”荧光灯管闪过两下后亮了起来,霎时耀眼的光线充满了整个值班室。李轩本能地眯起了眼睛,但很快又瞪圆了。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他的肢体摆成了“大”字形,整个躯干都被掏空了,只剩下骨架连着头和大腿。气管从脖子上被撕裂的伤口处翻了出来,不断地向外冒着血沫子。他的脑袋向一侧歪着,一条被扯下的头皮盖住了他的眼睛。
“操***,王长发!你就不能死得顺眼吗?!”从尸体脖子上挂的狗牌,李轩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他迈步走进值班室,并反手将门带上。走到王长发的身边慢慢地蹲了下去,他伸手撩开盖住王长发眼睛的头皮,看到了下面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扩散的瞳孔中,映出了李轩的影子,但王长发永远也不会看到李轩了,他的眼睛就像玻璃珠子一样,没有半点神彩!李轩注视着那双眼睛,他试图找回其中的浪荡与轻佻,以及深埋其中的勇气与信念。
良久,李轩伸出手合上了王长发的眼皮――那里除了一个憔悴的影子外,再也看不能其它东西。
李轩默默地蹲在地上,忽然涌来的孤独感,令他的身体开始哆嗦起来。
在小区雇佣的所有保安中,王长发是最热心的一个,同是也是火气最大的一个。李轩每次看到这个家伙,总是被他那张亢奋的脸所吸引。他做事情从来不分职责内外,只要看就会立即蹿过去,以他的方式去解决那个问题。具李轩了解五年来王长发的激情从未减少半分,这使他成为小区里人人见了都要颤抖的一个存在。原因就在于“他的方式”,那使得接受过他帮助的人――也许是被迫,一定会在心里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这个混蛋。为了照顾居民的情绪,王长发的“活动”时间,被限制在了夜幕降临之后。
其实王长发是孤独的,只是与别人不同,他表现孤独的方式就是那过了头的热情。这一点王长发给自己的解释是“抗争”,对那些怜悯和同情的抗争!虽然他的一条胳膊已经废了,但对那些杂种们施舍给自己的这份工作,一点都不领情。他和李轩一样总是活在脱离现实的幻想中,他脖子上的狗牌,早在五年前就失去了实际意义,而沦为纯粹的装饰品。现在它还挂在脖子上,不是因为对军旅生涯的自毫感,更不是为了使自己显得比别人更酷一点。那只是为了祭奠自己过早谢幕的人生!五年之前的再三年,那些激情四射的倥偬岁月,王长发把自己定格在了那里。
李轩和王长发很谈得来,他房间里那堆酒瓶,有一半是王长发留下的。他们有时会为了5.8与5.56的孰优孰劣,而争得面红耳赤。有时为了那些曾经执行过的愚蠢命令,而气愤郁结。只有一点是两个人共同的禁区――绝口不提现在的生活。于是,两个虚幻的人,整晚喝着浓烈的酒,以使落莫的心更加麻木。
李轩觉得王长发是除了自己那些离去的队友外,又一个可以敞开心扉面对的人。而现在这个人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一声不响地躺在自己脚边。视线中的那张脸,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泪水在李轩的眼里凝结成珠。他抬起手想要擦一下眼睛,一滴泪珠却先滴在了手背上。紧根着又有几滴落下,冰凉的手上传来一股温暖的热流,李轩猛然察觉到,自己正在低声的啜泣。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善感了!嗯?双头鹰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把你变成刚毅、冷静的战士。而你……难道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把那些全丢弃了?!不、不,绝对不行。去***!在自己脸上来几巴撑吧!至少……在能让那些家伙们安息前,你得坚强点。”李轩一边在心里责骂着自己,一边紧闭着双唇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环视着这个被惨白的灯光笼罩的值班室,发现这里就像自己的心一样空荡。靠着右边的墙壁,放着一组不知从哪里淘汰下来的沙发,铁制的靠背和扶手早已锈迹斑斑。一张电脑桌横在沙发的一头,那足有房间一半宽度的桌面,罗列着成堆的报纸和杂志,几只沾满茶渍的塑料水杯里,还残留着发黄的液体。一部黑色的电话,就埋在凌乱的纸报下面,如果不是那根长长的电话线,它是很难被发现的。最里面的墙上,是一排排的衣钩,上面挂着帽子、武装带、几根橡胶的警棒,还有几件外套。房间左侧挨着窗户的墙角处,伫立着一个有三层隔断的柜子,中间那一层,摆着几只亮着绿灯的充电器。
注视着简单而凌乱的房间,悲伤的感觉又从李轩的心底涌起。他向最里面的那排衣钩走去,从上面取下一件外套,转回身盖在王长发头上。“只有这么多了,哥们!”李轩默默地念叨着。几次深深地呼吸后,李轩心里稍稍地平静了一些,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倒在地上的那个家伙。
该干点正事了,他向着那部电话走去。拿起电话听筒的时候,本能地向外瞟了一眼。适应了明亮光线的双眼,只能看到一片浓重的黑暗。他又低下头,手指在电话机的键盘快速移到着,拨完那组简短报警号码后,李轩满怀期待地站直身子,全部的注意力都涌向的左耳那里。
嘟……听筒里传来一声长音,通了。
李轩的眼睛迅速睁大了,突然冒出的兴奋感,加快了心脏跳动的频率,双脚情不自禁地在地上挪动着。听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一声接着一声。“快!快!……快点***接电话!”一开始还是小声地嘟囔,但虽着那单调的声音,仿佛无休无止般不断重复时,那不可遏制的怒火终于喷发出来,“接电话啊!操***狗杂种!”他开始咆哮起来。
李轩从没想到,自己的身体时竟会积蓄这么多汉水。它们现在像溪流一样,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他抬起胳膊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这时从窗外传来一阵紧随着他的叫喊响起的低沉地呻吟声。那声音让他的身体猛然僵硬起来,未及放下的手臂,又感受到了额头瞬间泛起的寒意。几个黑影摇晃着接近了窗户,其中一个将脸紧紧地贴在了玻璃上,脸上破裂的皮肉在玻璃上展开。看着那张开花的脸,李轩深深地感受到它的迫切,那颗该死的脑袋拼命地向前顶着,然后就在玻璃上一路向右滑去。
“门!……”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李轩连跳带滑地冲到了门边,左肩顺势顶住了门。绷紧的双腿慌乱地调整了几次才站好,看着地上那长长的一条血痕,李轩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看来王长发就算死了也一样那么操蛋。
来不及挂上的听筒,像钟摆一样垂在桌下不停的晃动,仿佛在为李轩能顶住多久而记时。丧尸并没有奋力地去挤门,它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抡起手臂拍打着门上的玻璃。那近在耳边的“咚、咚”声震得李轩的心都快要从嘴里蹦出来。每一次挥舞过来的手臂,都像能穿透玻璃打到自己一样,李轩惊恐地把头不断向胸口缩去。
那块玻璃似乎并不像保护自己,李轩看到在一次次的撞击中,它已经出现了几道逐渐向四周龟裂的纹理。他的眼睛随着裂纹的蔓延而瞪得越来越大,转瞬而至的一声暴响,玻璃变成了四处飞舞的碎渣。几条胳膊一齐伸了进来,在李轩的衣服、头发上摸索着着力点。李轩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狂呼乱叫了,但实际上他只是涨红了脸,在不断的吭哧声中拼命得向后退去。撕扯中身上的T恤迅速地变成了布条,冰凉的抓子触碰到肌肤后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最要命的是头发,它们成把地脱离了头皮。李轩的视线模糊了,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他踉跄着向后退去,直到被身后的置物架阻住了退路。“操……操你们过帮狗杂种!妈的。”在急促的呼吸中,带着哭腔的咒骂声终于从胸腔里挤了出来。愤怒和恐惧使他的面孔显得分外狰狞,看着门口处仍在向屋内奋力伸着的手臂,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继而又为自己的慌乱而感到羞愧――那道门是他妈向外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