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亮回到村委会大院，铁门已经锁上了，老陈也已经睡了。商亮不想叫老陈开门，要是他穿着单薄的衣裳起来，很容易感冒。商亮手抓着铁门，刚想往上爬，院门一角的阿黄窜了出来，“汪汪汪”地大叫起来！商亮手一松，不敢再攀爬了。阿黄在夜里的凶猛，商亮早有耳闻，平时，商亮和阿黄很熟，他以为自己翻门进去，它不会叫吠的，没想到它忠于职守，六亲不认，就算是老朋友，要是它发现老朋友的行为不正常，它照样提高警惕，给予警告。
传达室的灯亮了，老陈披衣开门出来，看到是商亮，说：“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睡了，就把大门锁上了。”商亮笑道：“我不回来睡哪儿？”老陈说：“人不*枉少年，你这么年轻，还愁没地方过夜？”商亮说：“我不敢胡来啊。”老陈把门打开了，笑着说：“男人要敢作敢当，要是畏畏缩缩，喜欢你的女人也会离开你的。”商亮笑道：“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再怎么样也没用。”商亮走进大院，阿黄又来脚边撒欢，仿佛是请商亮原谅它刚才的失礼。
上午十点左右，张永明把车开进村委会，郭兴元在小店买烟，看到他了，上前打招呼说：“张老板，找你姐夫？”张永明说：“哦，老郭，麻烦你上楼叫我姐夫下来，就说要去花桥饭店谈租厂房的事。”郭兴元上楼去了，一会儿，李爱民走了下来，张永明从车里出来，上前说：“姐夫，租厂房的人我约好了，他们在花桥饭店，咱们现在就去。”李爱民说：“怎么不请他们到村里来谈？”张永明说：“他们想吃你吃饭，边吃边谈。”李爱民说：“那你等等，我叫小商一块去。”张永明忙说：“咱们的事，叫上他干吗？”李爱民说：“这是村里的事，再说，小商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助理。”李爱民冲着楼上喊道：“小商，快下来！跟我一块去镇上！”
张永明把车子停在花桥饭店的地下车库，然后三人走进饭店大堂，只见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迎上前来，说：“张老板，你们来啦，我们在210房间，请！”几人来到210房间，里面还有两位男子，一个三十来岁，胖胖的像熊猫，另一个像猴子般瘦瘦的。张永明介绍说：“刚领我们进来的，是汪老板，做物流生意的。”汪老板谦虚地说：“一家小公司而已，混口饭吃。”张永明指着瘦个的男子说：“这位是熊老板，做沙发家俱的。”又指着胖的男子说：“这位是侯老板，开广告公司的。”商亮暗暗一笑，姓熊的和姓侯的，看他们的身材，分明姓差了姓，掉换一下还差不多，不过，看他们三位所做的生意，倒是相互有着紧密联系，做家俱生意的，需要广告推销和物流运输。
张永明返身介绍李爱民说：“这位是江湾村的党支部书记，是我的姐夫，请三位大哥多多关照！”李爱民和他们握手，他们客套地说着：“幸会幸会！久仰久仰！”落座后，张永明给他们派中华烟，给商亮时，商亮说：“谢谢，我不抽烟的。”张永明笑道：“不抽烟的男人不出道，人要混出个样子，不吸烟不喝酒，你跟谁应酬去？”熊老板笑着说：“你不抽烟，倒是适合在我的家俱厂上班，我的车间和仓库里，工人是绝对不许吸烟的。”商亮笑着说：“要是李书记把我辞退了，我就去您那儿去打工，只怕您不肯收留我。”
侯老板看了看张永明，说：“张老板，这位小伙子是谁，你还没介绍吧？”张永明本来不想介绍商亮，商亮就是一助理，说难听点，就是给姐夫李爱民拎拎包什么的，比人家司机还差一点儿，这种身份哪有资格坐在这儿？是姐夫非要带他一起来，这会儿侯老板问起了，他只好介绍说：“他是我姐夫的随从，叫商亮。”侯老板说：“哦？是保镖吗？没想到李书记还有贴身保镖？”李爱民纠正说：“他不是我的随从，也不是我的保镖，他是一名大学生村官，职务是支书助理。”侯老板笑道：“原来是大学生村官，没想到大学生沦落到这步田地了，真是读书无用啊！”商亮说：“这跟读书没有关系，现在中国的人口多了，没有那么多的就业岗位，党和国家为我们着想，替我们找到一条新的出路，我们到农村工作，是一次锻炼和充电的绝好机会，我本人非常拥护党的这个政策，也非常喜欢现在这份工作！”侯老板笑道：“你说的不对吧？我们在座的，除了你，哪个上过大学？还不是混得好好的？”熊老板呵呵笑道：“时代不同了，现在流行有文化的给没文化的打工，有老公的不如没老公的吃香！”汪老板说：“熊哥，这后一句怎么解释？”熊老板笑道：“家花不如野花香，你喜欢老婆多一点，还是喜欢外面的小妹多一点？”汪老板笑道：“那还用说？”
李爱民皱了皱眉，说：“永明，你约三位老板，不是来谈厂房出租的事吗，怎么越扯越远了？”熊老板笑道：“哦，对不起，李书记，您那里的情况，张老板都跟我们说了，我们非常感兴趣，正好兄弟们都有新项目要投资，厂房肯定是要租的，关于租金方面和其它一些条件，想跟您具体商谈一下。”李爱民说：“我村的厂房是刚建成的，宽敞整洁，环境也好，水电都通好了，你们来开厂，方便省事，至于租金，镇上的工厂，一个平方租金是120块，我们的厂房在农村，价格可以便宜点。”熊老板说：“便宜多少？”李爱民说：“便宜一半吧，我那儿一共有一万平米的厂房，你们都租的话，一年一共是60万。”熊老板看了看李书记，又看了看张永明，摇摇头说：“60万太贵了。”李爱民说：“那你们愿意出多少？”张永明说：“姐夫，您有厂房要出租，熊哥他们愿意租，这是好事啊，价格好商量，我看这样，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谈，怎么样？”
熊老板说：“好啊，我跟张老板说过了，咱哥几个要租江湾村的厂房，以后跟李书记就是朋友啦，我知道，李书记是为江湾村办事，我们出于对您的敬佩，别的地方的厂房我们就是不租，就等着您把厂房造好，够交情吧？不管咱们能否合作，这顿饭，由我请！”张永明说：“我是中间人，李书记是我的姐夫，熊哥、侯哥、汪哥都是我的好哥们，这顿饭，还是我来请！”李书记笑着说：“我是希望先把租赁协议签了，等会儿吃起饭来也香，要是厂房出租这事没着落，我吃饭也不定心啊。”熊老板笑道：“李书记，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咱们边吃边谈，两不耽误嘛。”
服务员上菜来了，丰盛的菜肴摆满了桌。熊老板说：“咱们喝什么酒？茅台怎么样？”侯老板说：“李书记，您喝什么酒？”李爱民说：“我就喝普通的东吴啤酒，小商，你呢？”商亮说：“我也喝啤酒。”张永明说：“啤酒凉，喝点白酒暖和，姐夫，您难得喝到茅台，少喝点，怎么样？”李爱民说：“喝白酒我容易醉，那来瓶黄酒吧，古越龙山，我和小商喝黄酒，你们随意。”服务员说：“要不要温一温？温了口味更好，对胃也有好处。”李爱民笑道：“好啊。”
商亮刚在李书记身边坐下，手机铃声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陆强打来的，不知他有什么事，就说：“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商亮走到包间外面的走廊，接通电话说：“阿强，什么事？”陆强说：“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接到了一个大订单！东吴新区有家新开的工厂，要我每天送中餐和晚餐各一百份！”商亮说：“好啊，恭喜你！”陆强说：“工人餐价格便宜，每份只有五块钱，我们可以赚到一块钱，每天两百份就是两百块！工厂订餐不同于外卖，这是长期的利润，这笔钱我不想让别它饭店赚，我想自己做厨房！”商亮说：“想法是不错，可你有本钱吗？”陆强说：“所以我找你商量，我只有两万块，不够用啊，想请你再找李春燕说说，请她再支持我一下！”商亮说：“投资的事，我没有发言权，你有她的电话，可以直接找她说啊。”陆强说：“我一会儿就对她说，她已经出过五万块了，这次再要她投几万块钱进来，恐怕她不愿意，阿亮，你跟春燕的关系近，你帮我说说好话，再帮我一把，好不好？”商亮说：“钱是春燕的，她愿不愿意追加投资，最好你直接跟她商量，把情况向她说清楚，她要是觉得你说的可行，我相信她会支持的。”陆强说：“好，我这就打电话给她。”
210房间，菜上齐了。熊老板说：“要不要等等那个大学生？”张永明说：“咱们先吃起来吧，他打完电话会进来的。”几人碰了下杯，李爱民说：“你们都是永明的朋友，我相信你们租房的诚意，我再降点，55万，如何？”侯老板笑道：“李书记，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厂房租多少钱，您个人并没有得到一分钱好处，何不便宜点租给我们？我们不是拎不清的人，不会忘记您的好处！”李爱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的意思，是叫我压低租金，然后他们私下给我好处费？这哪成？
李爱民说：“厂房是用村民的集资款建起来的，租的便宜了，他们的投资收益就得不到保证，大伙不会答应的。”汪老板说：“一般没人会一下子租你一万平米的厂房，你要是零星出租了，大部分的厂房空在那儿，更没有收益。”侯老板说：“对啊，我们要租不是租一年半载，要租就长期租，租期至少三年，当然，租金是要分期付款的。”熊老板说：“李书记，我们并不是拿不出55万，我们之所以想到江湾村去办厂，一是看在张老板的面子上，李书记是张老板的姐夫，我们要是能帮忙理当帮忙，二是我们做的是新项目，不是老本行，现在做什么都有风险，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赚钱，所以，租金优惠点，也能降低我们的投资风险，第三，如果我们租了江湾村的厂房，把厂开起来了，那今后肯定还需要李书记多多照应，我们向您表示一下谢意，也是应该的。”
熊老板说的头头是道，李爱民觉得他说的也很在理，但是，如果租金过低，就无法保证投资入股的村民的利益，如果租金高了，恐怕一下子很难全部把厂房租掉，厂房空关等于损失。张永明看到姐夫有点犹豫，说道：“我来说句公道话，我姐夫好不容易把厂房建起来，操了好多心，熊哥、侯哥、汪哥，你们不能让我姐夫受委屈吧？”侯老板说：“当然不能，哪能让李书记吃亏呢？”李爱民说：“你们给个数吧？你们愿意出多少？我看能不能接受。”侯老板说：“我看年租金能不能定在38万？当然，38万的价格，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合同上就写30万，另外8万，是给李书记您的劳务费……”
听了侯老板这话，李爱民气得不轻！哼，想用钱贿赂我？我缺你们这8万块钱？就是缺钱，我也不可能要这种钱！李爱民放下筷子，说道：“别开这种玩笑，要是你们不诚心租，那没关系，我另外想办法！”张永明劝道：“姐夫，您别生气，侯哥是跟您开玩笑。”侯老板也笑着说：“李书记，请大人不计小人过，虽说现在都通行金钱开道，但您品德高尚，令侯某佩服！来，我敬你一杯酒，算是我向您赔不是了！”熊老板说：“先喝酒，别伤了和气，吃完饭再谈公事。”
商亮走了进来，李爱民说：“你怎么打电话打这么久？我们都开始吃了，来，坐吧。”商亮说：“对不起，我打完电话去了下卫生间。”商亮来后，他们没再谈租厂房的事，只是喝酒，闲聊，但也让商亮大开眼界，了解到一些商人发家的内幕。熊老板说，东吴市所有公家和私家用的沙发，起码有三分之一出于他的工厂。侯老板取笑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别人不知道熊哥的沙发是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吗？里面就是几根破木头，塞了点破棉花，外面一包，一漆，别人还以为是高档沙发，呵呵！”张永明笑道：“侯哥，那你还帮熊哥吹牛？”侯老板笑道：“我是开广告公司的，吹牛是本职工作，质量把关和我不搭界，那是质监局管的事！”汪老板笑道：“现在的有关部门，形同虚设，只要给钱，就一路绿灯，谁来给你检测？”李爱民说：“现在的产品，不论吃的、穿的、住的、用的，真的问题不少。”侯老板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就是个物质至上的时代，谁也逃不脱这个怪圈！”
饭吃完后，熊老板说：“咱们另外找个地方喝茶，顺便跟李书记把租厂房的事谈下来。”李爱民说：“就在这儿吧，省得再去破费了。”熊老板说：“那好，就在这儿谈吧。李书记，您还不知道吧，在您还没把厂房造起来，张老板就跟我们说起这事了，我们刚好计划找地方想做几个新项目，所以就委托张老板跟您预约，等厂房造好，我们就来租，张老板没跟您说起这事吗？”李爱民说：“他跟我说了，但是没说你们愿意出多少钱？”熊老板说：“房子还没造好，怎么能谈价钱？我们诚心想租，今年把设备都弄好，明年就能投产了，李书记，您看咱们能不能相互退让一步？您觉得38万少，那我就加一点，40万，行不行？”李爱民想了想，说：“45万吧，我们造厂房的成本就花了60几万，通电通水通路，又花了五六万，还要给占地的村民补贴款，还指望着给村民的投资分红。”熊老板说：“40万不少了，毕竟我们是一下子把您那儿的厂房租了，要是您零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厂房都租出去呢，对吧？”
李爱民想想也是，虽然40万的租金不多，但他们是一下子租的，如果来开的是一家家小厂，这家二百平米，那家五百平米，何时能把厂房租完是个问题，于是，他说：“40万也行，但是，我有个附加要求。”熊老板说：“啥要求？”李爱民说：“你们工厂的工人，要用咱们江湾村的人。”熊老板他们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有摇头之意。熊老板说：“这个恐怕不行，工人要我们自己招，我们要的是熟练工，不是一窍不通的新工人！”李爱民说：“你们招熟练工，可以一带一嘛，让咱村里的人也学习一下技术，我当初要村民的集资时承诺过，安排村里人到厂里上班，我不能失信于人啊！”熊老板说：“实在抱歉，这个要求我们不能答应，在商言商，我们要的是利润最大化，不是去办职业培训班！”张永明打圆场说：“姐夫，您要理解熊哥他们，他们能来租房子，已经是对村里的莫大支持，要是让他们为难，这厂房不一定能租掉了。”
商亮的手机又响了，这回是李春燕打来的。商亮对李书记说：“是春燕打来的，我去外面接一下。”李爱民说：“这丫头，不给我来电话，给你打电话倒勤快。”张永明说：“是春燕吗？忘恩负义的家伙！当初开店需要钱，天天来磨我，店开得好了，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有！过会儿我要去她店里看看，拿两件衣服穿穿！”
商亮走到房间外，对着手机说：“春燕，有事吗？”李春燕说：“我去村里找你了，你怎么不在？”商亮说：“我跟李书记在一块儿，在谈生意。”李春燕笑道：“谈生意？我爸爸不是生意人，他谈什么生意？”商亮说：“是谈厂房出租的事，你舅舅也在。”李春燕说：“我舅舅？你们可要小心点，他这人歪脑筋多，你们别上了他的当！”商亮笑道：“有外甥背后这么说舅舅的吗？他刚才还说你没良心，说你不去看他。”李春燕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朋友没几个正经的，我可不想听他胡侃海吹！”商亮说：“你找我什么事？”
李春燕说：“我接到陆强的电话，他说要自己开厨房，要租房子和添加冰箱、厨具等，这事你知道吗？”商亮说：“我中午才接到他电话。”李春燕说：“那你怎么看？”商亮笑道：“你是他的合伙人，怎么看，应该问你啊。”李春燕说：“我觉得陆强很有经商头脑，自办厨房，的确很不错，以后送外餐就不用到饭店拿盒饭了，利润会更高一点，还可能接到另外的订单。”商亮笑道：“做生意我是外行，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毕竟，要出钱的是你。”李春燕说：“商亮，你有时间吗？陪我去见见陆强，我想跟他好好面谈一下，看具体怎么操作？”商亮笑道：“我这里走不开啊，你反正认识他住哪儿，要不你自己去吧？”李春燕说：“好吧，既然你忙，那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