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年的冬天注定特别冷。虽然围守着一个火炉,但是,我们三人并没有感到任何温暖。丽华用手钩拨动着炭火,凝视着淡青色的火苗;马文忠坐在对面,目光似乎一直在随着火钩游离。但是,我还是敏感地观察到,他至少偷偷看过丽华二十一次;在这头豺狼躲躲闪闪的目光里,感情前所未有的丰富。我坐在远处欣赏着这副堪称奇异的场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打破沉默;焦炭的劈啪声清晰可闻,将尴尬的氛围衬托得更加明显。
可以肯定,要是在以前,丽华已经不止一百次在马文忠头上制造个窟窿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古往今来从未改变。但是,现在她成熟了,当仇敌近在眼前的时候,她选择了克制与容忍。因为这一年多以来,她经历过太多磨砺;因为她现在是一营之长,党国的才俊,而她的手下――不,姐妹们――此刻正在天上看着她,期盼着复仇的时刻。这一切的一切,让她变得成熟,变得沉稳,变得顾全大局以及在国家危亡之际如何把个人恩怨搁置在心底。
这就是我和马文忠来到女子独立营之后所参加的第一个会议,参加人数只有我们这三个欢喜冤家。因为盘龙岭一战,三位连长全部殉国;由于士气低落到冰点,没有机会甚至也没有心情来提拔继任者。而且,更为微妙的是,此情此景更像是个私人会议,似乎没有叫任何人参加的必要。
终于,我不耐烦地掏出怀表,时针指向了九点;难道就这么干耗下去吗?我不由得向丽华那边看过去,刚好与她的目光对视;从那深邃的眼神里,我读懂了很多东西,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我拿不准,丽华是否明了我同样无声的表达?????
突然,‘嗷’的一声,马文忠几乎是蹦起来,双手捂着正在冒烟的棉靴,呲牙咧嘴。原来是一块炭火滚落出来,正好和他的棉靴来了个亲密接触;而这位仁兄要么睡着了,更可能是走神了,竟然没有发现。直到火苗突破障碍,直逼脚趾时,才反射般做出了应对;于是,大拇指便不可避免地伸了出来,显得孤独且不屈不挠。
虽然整个插曲很是滑稽,但是我和丽华都没有笑的意思;马文忠有些气急败坏地重新坐下来,扑打着仍在冒着微烟的靴面。
“几点了?”丽华的问话有些奇怪和不自然。
“九点整!!”几乎是异口同声,我和马文忠就像约定好了一样的默契。原来他的怀表一直放在身旁的小脚踏上,而我的刚刚拿在手里。
“哦!”对于我们的反应,丽华似乎有些吃惊,“会议可以开始了!”
“什么?!”又是同时惊呼出口,我和马文忠有些厌烦地看了彼此一眼。
“一直等了两个小时?”这次我没有和马文忠争,但是,他说出了我的疑惑。
“我相信这两个小时的等待还是很有必要的。实际上,我一直在考虑如何开口和到底该说些什么?”丽华轮流看了我们一眼,“我想二位的脑子也一直没有闲着吧?心照不宣之下,我认为我说的不错。”
确实不错,从马文忠的反应上,我相信丽华的判断。
“首先,鉴于我们之间错综复杂且极其微妙的关系,我觉得有必要先谈一下私人问题,这也就是我没有让别人参加的原因。”
在丽华停顿的当口,我向马文忠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又各自哼了一声,带着无限鄙夷分开了。
其实,自从和马文忠摊牌之后,我们之间极其淡薄的貌合神离也烟消云散了;而他在战斗中有些夸张的英勇好战似乎带有极强的目的性。现在,万事俱备之下,他的东风提前到来了??????
“没有必要遮遮掩掩,我们三个之间有着太多的恩怨情仇,所以今天共同坐在这里便显得更加难得。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是军人,而且是肩负着救民族于危亡的重要责任的军人;所以,个人恩怨必须要抛诸脑后,就从今天从现在开始。我想,对于这一点,两位都没有什么异议吧?”在得到我们有些不情愿的肯定的表示之后,丽华又开口了,“自然,消除仇恨的附带结果就是,把个人情感全部忘却,且永远不许提起――说白了,我们之间只有战友关系。”
“那、那,这、这、这??????”马文忠的反应显得相当夸张。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似乎有些东西在崩塌。
而我的心里,此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马文忠和丽华势同水火――虽然马文忠一方还在对毫无指望的事情抱着种种幻想;而我和丽华,彼此都对对方怀着深深的眷恋和刻骨铭心的爱意――从刚才的眼神对视之中,已经尽显无疑。但是,丽华却说出了如此绝情且不容更改的决定;一时之间,我无话可说了。
“那么二位都同意了?”丽华长出一口气,“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达成了一致,看来是我多虑了!那好,接下来我们谈谈公事,也就是部队的重建。”
接下来,丽华的话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嗡嗡声,我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听下去,只觉得一些东西梗在喉间,难以下咽又吐不出来;马文忠以最为懒散的姿态歪在座椅上,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所以我知道他也没有心绪听。
最后,除了丽华本人要亲自外出征兵,由马文忠坐守之外;整个谈话内容,我什么也没有记住。再就是马文忠那久久定格的苦瓜脸和丽华坚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