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心炮楼的轰然倒塌,日军所有的抵抗宣告结束,而周围的牢房里已经是人声鼎沸,响彻云霄;被囚禁的人们纷纷从角落里冲出来,拥堵在牢门前,涕泪纵横。但是,大部分牢房里却鸦雀无声,或是呻吟遍地;原来,小鬼子知道末日到来,便抢先行动,屠杀了我们不少人。
把被囚禁的弟兄们放出来,打扫战场马上开始。但是,我却脚步不停,穿过一排排房屋,直奔前方――我要彻底解开心中的疑惑!
熟悉的高墙,厚重的大门,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轻轻一推,门开了,无声无息。
虽然乍暖还寒,但是依然花香幽幽。在电灯的映射之下,各种早开的花朵在争奇斗艳,风姿绰约。只是,虽然又到樱花烂漫的时节,但是那两株樱花树却光秃秃的,甚至没有一片叶子,枯黄的枝条无声地诉说着它们逝去的生命。不,有樱花,真的有樱花!鲜艳的日本和服映衬着同样鲜艳的脸庞,衣服上面数不清的樱花像点点胭脂,更像鲜血。丰臣美惠清瘦异常,却端庄地坐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我,那张鲜艳的脸突生一抹绯红,但是旋即又消失殆尽;丰臣美惠匍匐下去,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你真的没有走?!”我惊呼道。
“你就是你们的军旗?”她没有回答,却指着我手中的军旗问道,“我能摸一摸吗?”
“不,不是那一面???那一面已经被军事博物馆收藏了。”我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其实,傍晚时在武藏的坟前,我就知道你没有离去。”
“这么说你去看过他了?”
“是。我还在墓碑上冒失地写了几个字???”
“噢!是哪几个?”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晁衡之墓。”
“我早就说过,你才是最懂正男的人!这下,正男真的可以瞑目了???我、我代表正男――不,我和正男在这里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话音未落,突然――
木门‘咣当’一声被撞开,破碎成了几块;几个弟兄冲进来,还有几个被关押的兄弟。然而就像被施加了定身术一样,他们站立在那里,目瞪口呆!如此万恶而可怖的屠宰场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任谁也是无法接受的。丰臣美惠面不改色,笑容可掬的坐在两棵枯萎的樱花树之间,静静地等待着?????
“日本女人?”一个声音轻声叫道。
“不,她是这里原先的典狱长,一个恶魔!”那是一个关押了许久的兄弟,长期的压抑和屈辱使得他怒气冲天。
于是,无数的石块飞过去,劈头盖脸地砸向丰臣美惠。血,顺着她的额头、发际往下流;他既不躲避,也不生气,依然笑容可掬,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
我无声地看着这一切,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打死他!”一个士兵拉动枪栓。
“不用麻烦各位了!”丰臣美惠突然娇声喊道。然后,她把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一扬脖子。
“快阻止她!”我抢步上前,但是已经晚了;她的嘴角流出鲜血,然后张开嘴,又喷出一大口。
“没用了,秀泽!这是我们丰臣家的秘制毒药,没有、没有解药!我要去见正南了,他、他、我、我让他等得太久了!”她扔下那个小瓷瓶,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交到我的手里;然后指着南方的天空,最后一线光芒从她眼中离去?????
第二天一早,在团部里,我把丰臣美惠交给我的信当众读了一遍,原来是她的绝命书――
“秀泽(可以这样叫你吗?):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早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正男保佑,这封信终于如愿到达你的手上,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虽然希望非常渺茫,但是我还是想亲手交给你,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我才让自己活下去,而不是立即去和武藏君团聚。
“从穿上军服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为了家族的荣誉和光荣传统,除了战斗,我别无选择。试想,要是当初我不是这么一时冲动,而是换个方式找寻武藏君,事情可能会是另一个结局。利用父亲在军界的人脉,把武藏君调离,甚至回到日本都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却让我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为了证明正男的观点是错误的,我选择了卷入战争;甚至我一度可笑地认为,武藏君会幡然醒悟,回到我的身边。但是,错上加错,悲中生悲,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无法挽回了。
“从深层的意义上来说,我是我们丰臣家的耻辱。因为自从亲眼看着正男死在我的面前时,我就开始怀疑这场战争的意义(但愿祖辈的英魂能够原谅我)。除了失去自己最亲爱的人和让更多的人家破人亡,战争还能带来什么?失去正男之后的一段时间,是我最为纠结的一段时期;理智与情感交替折磨着我,让我欲罢不能,欲哭无泪。
“你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刻骨铭心的思念。你所有的种种都让我想到正男所有的可爱之处。所以,尽管我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你不是他,绝对不是;但是,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被你拒绝之后,我大哭了一场,长久以来的悲痛得以彻底宣泄。从那之后,我终日流泪,把自己关在这里,直至被师团长降职,调离这里。
“但是,我无法忘记正男,更不能离开他。终于,在父亲的努力之下,我脱下军装,回到这里,开始了隐居生活。除了时常去看看正男,我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我吃惊地发现象征我和正男纯洁爱情的樱花树竟然在一夜之间双双死去了!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一夜秋风冷,可怜满树花。’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穿上樱花和服,不再更换。
“说来也怪。自从树枯萎死去之后,我几乎每天晚上就梦到正男;他笑容满面,站在树下,向我张开双手。可惜每次醒来,我握住的都是冰冷。但是,直到有一天父亲大人抽空来看我,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出于怜爱,父亲告诉我‘慧子,听爸爸的话,找个爱自己的人,开始新的生活吧!如过你和正男真心相爱过,那就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好好地活着,就是对死者最大的安慰。相信我,你这样折磨自己,正男在天国是不会安心的!’。但是,我笑着回答‘父亲,你不懂!真心相爱的人你是我,我是你,彼此将对方的心灵全部占据,是匀不出一丝一毫再给任何人立足之处的!我和正男就是这样!我的心早就随着他走了,一去不回了!’在叹息声中,父亲流着泪走了。他知道,与其让自己的女儿活受罪,死亡反而是最好的解脱;于是,他走了,从此一去不回,并且给我留下了一小瓶祖传秘制毒药――那是他为自己在紧急时刻准备的。我知道,这是真正的爱,即纠结又无奈的爱。
“从那时起,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我写下这封信,并且满心希望你能读到它。我还有最好一个心愿,只有你能去完成它。(另,如果某个好心人读到这封信,请务必交给六十五团谭秀泽。我是作为一个女人而不是军人来求您的,拜托了!拜托!)”
心读完了,现场一片沉寂;我看看四周,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终于,李勋甫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沉默:“秀泽,她说的最后一个心愿是什么?”
“除了和武藏正男埋葬在一起,她不会有别的心愿。”我咽了一口唾沫,回答。
此话一出,满堂轰然!只有马文忠若有所思,脸色铁青,缠着绷带的手臂不断颤抖。
“那、那武藏正男是个什么人?”李勋甫问道。
于是,我把武藏正男的情况向李勋甫――不,是向所有人叙述了一遍。
最后,经过一场持久而激烈的大辩论之后,李勋甫决定,把武藏正男和丰臣美惠合葬在一起,由我负责。为了武藏正男对中国的深厚感情和所有纯洁而一去不回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