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庙残破不堪,没有一点迹象显示它曾是人们顶礼膜拜的圣殿;团座的激动表情在脸上消失了,悲愤与失落重新占据了上风。虽然匆忙地避开了团座略带嗔怒的目光,但是,显然那个小伙子惊恐和极度紧张的表情来自战后余生和追兵将至的担忧。
于是,我们几个人站在坡顶眺望;果然,正如希望的那样;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象征生命力的绿色还是绿色,显然战火还没有烧到这个地方。事后我才知道,当时那双可怕的魔鬼之足正在一步步向我们逼近,逼近?????
我们都充满疑惑,只有裂开大口的匾额在为小伙子进行无声地辩护,因为虽然蛛丝与灰尘密布,但是‘忠烈祠’三个大字还是依稀可辨。我们再次看了一眼山下的几百名兄弟,便鱼贯而入,跟在团长身后走进这座起先还充满期待的庙宇。
令人略感惊讶的是,与外表的落魄荒凉比起来,里面的陈设却称得上是整整齐齐,错落有致。虽然就像红楼梦里描写的那样‘蛛丝儿结满雕梁’,虽然供桌和座椅上的灰尘厚重得有些吓人;但是,高高矗立的巨大塑像却在威严地看着我们,仿佛在谴责我们由于怠慢而生的不恭敬。
老董拾起角落里的一把小扫帚,毕恭毕敬地轻轻拂去神像和匾额上密布的蛛网;然后更加虔诚地扯下自己身上破碎的军服,细心地对着岳武穆的贴金但是已经几乎剥落干净的面容擦了又擦。
与我们的窃窃私语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团座一直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当我偷偷发现他的眼角竟然噙满热泪,终于顺着面颊无声滑落的时候,不由得呆住了!这个铁骨铮铮的山东汉子,在血肉横飞、九死一生的战场上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现在,在这位已经长逝千年的大英雄面前,他终于释放了!这才是真实的张维天,一个有血有肉的汉子!在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屈辱,在坚强地面对过一切考验之后,在自己顶礼膜拜的千古英雄面前,他卸下了所有的面具,彻底释放了!
带着无限悲凉,团座看着神坛左右的对联,哽咽着读道:“胡未灭,鬓染霜,一腔热血千年碧;志难酬,心成灰,满腹豪情万古伤。”
战士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平日以刚毅坚强而让他们又敬又畏的人。带着哭音,团座又看了看横批:“精忠报国!好,好诗!不知是出自何人手笔?”
“也许何人所作并不重要,关键是这首诗词雄浑而大气,悲愤中流露着希望,凄凉中隐含着执着,爱恨纠结之中刻骨铭心的执着;体现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气节,华夏儿女对祖国深沉厚重、无怨无悔的爱恋。”情之所至,我脱口说道。
“说的好!这就是几千年以来我们民族精神的缩影,我们华夏儿女代代传承的希望之火呀!”老董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这幅对联。
“可是就有那么多的民族败类甘愿充当走狗,在我们的伤口上撒盐。”团座一把扯下帽子。
“团座是指马文忠父子嘛?”老董失口说道。
“他们只是小鱼小虾,关键是他们所依附的那个庞然大物;比如鲭鱼和鲨鱼的关系,不起眼的小角色背后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团座若有所思。
“所以,马文忠父子才敢夸下海口,想要制我们六十五团于必死!”老董笑道。
听老董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这句话之后还有一句――活捉张团长!如果他们计算不错的话,那我们现在的处境意味着什么?我的天呀!
当我失魂落魄地向老董看过去时,他冲着我轻轻摇了摇头。但是,团座的声音立即响起:“秀泽!我的孩子,你不是说马文忠当时还夸口要他老子亲自将我剥皮抽筋吗?”
“是、是啊!”我无助地看着老董。
“决战生死场,马革裹尸还,乃是军人之本分!但是,死在马文忠父子这对狗汉奸手里,那才是奇耻大辱!我张维天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老子要光明正大的死,不能再重蹈岳武穆的后尘!”
团座激烈的言论过后,我们都沉默了。突然,外面一阵轻微的骚动,然后便是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就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脚步在门口停住了。战士们连忙打开门,一个人扑倒在门口。
“团座,团座!”那人浑身是血,气若游丝。
是张大成!我们呼啦一下围过去,团座问道:“怎么样了?”
“全都、全、全都????”
我们低下头来。
“脱帽!”团座叫道。
想起朝夕相处的弟兄们,我们的心都碎了!郑春水呢?我的好兄弟呢?我赶紧冲出门去,在一营长带来的残兵中寻找那极其熟悉却又许久不见的好阿虎。
终于,最后一丝希望宣告破灭,我瘫坐在地上。
忽然――
“少爷!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阿虎!我一下子跳起老高!只见阿虎手里提着几个水壶,惊喜交加地站在那里。
“阿虎,好阿虎!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我抱住这个儿时的玩伴,现在的战友。
“刚才我去旁边的小溪里取水了,营长他????。少爷,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依然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德性。
“你小子还活蹦乱跳的,我能死吗?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块!”我捶打着他坚实的胸部。
“营长他????”
“对对对!赶快把水送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带着满脸的泪水,一营长他走了。团座面朝墙站着,一言不发;但是从他抽搐的肩膀可以看出,他的心都碎了!
“阿虎!一营长和你说什么话没有?”我拉住郑春水的手。
这么一问,在场之人的目光都落在我们两个身上,连团座都转过身来。
阿虎有些扭捏地看了看团座:“这、这????”
团座大步流星赶过来,扶住郑春水的肩膀:“好孩子!慢慢说,慢慢说!”
“记得在我们被小鬼子合围,营长领着我们冲出来的时候,曾经说道‘不对呀!小鬼子这边的防守怎么这么薄弱?难道????’一路上他一直念念叨叨,心神不安;当我们在山下遇到弟兄们时,营长由于流血过多,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在上山的途中,他却忽然叫道‘我明白了,明白了!’我们以为他在说胡话,都没有在意;但是,他拉住我的手,继续说道‘春水,春水,你快去找点水来!我、我有话要对团座说;快、快????’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大成要对我说什么呢?”团座话刚一出口,忽然,一阵惊呼声响起,然后便是零乱的枪声,紧接着便密集起来。
我们赶紧冲出庙门,被眼前的一幅景象完全惊呆了!只见四面八方,满山遍野全是鬼子,就像雨后的蝗虫;弟兄们且战且退,向山上聚拢。
“我想,这就是一营长要说的话吧!我们中计了!”老董沉着地说道。
“你是说,我们把鬼子引来了!”郑春水脸色灰白。
“也不全是!这时候我才明白马文忠所说的意思,作为一个老奸巨猾的人,他父亲考虑周全的阴谋一定是没有漏洞的!可以断定,就在土肥原师团强渡黄河的当天;一支强悍的纵队便衔枚疾走,截断了我们西撤以便进入豫东的道路。不,准确的说,是所有的可能性!”
“你是想说????”团座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虽然我们出乎意料的在沙河谷予敌以重创,但是,依然逃脱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所以,在获悉我军败局已定之后,这股力量便迅速东移,而土肥原主力呢――则把我们往他们怀里赶;于是,现在,一个口袋便做成了!真是个恶毒的计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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