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罗伊带来了一个小包裹，取出来后里面是一些卷在一起的皮肤。他把这个东西小心地贴在脸上，很快，他就变得和维克托一模一样，真假难辨了。

“现在他们就认不出来了。”他笑道。

“你的声音！”维克托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分明听见的是自己的说话声。

“我就说没问题。快换衣服给他，不要让他们发现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你。”

维克托忙着脱衣服，‘老学究’则靠近铁栏杆把耳朵贴在石墙上倾听。这里极为安静，稍有一点响动都能在四周的石壁间激起极大的回音。远在地牢入口的脚步声很快传了过来。“他们来了，快！”‘老学究’忙着催促。

“来不及了，你们快躲到石柱后面去。”艾达.罗伊接过‘老学究’手中的钥匙和锁链，把手伸出栅栏，从外面反锁铁门。

这不是个一般的人。维克托颇感惊讶。怪不到亚力斯会让他来又如此放心呢。

他顾不上穿衣服，刚躲起来，伊姆拉斯的人就进来了。维克托和‘老学究’非常小心地躲在墙角石柱的后面，倾听会有何事发生。

脚步声越来越响。接着是钥匙插进锁眼，锁链搅动。然后，沉重的铁门‘砰’地一声打开。他们总共有八个人。维克托闭上眼睛。

“该走了，小北境公爵。”伊姆拉斯轻柔但冰冷的嗓音响起。他和亚力斯好像。维克托紧闭着呼吸，生怕漏出什么马脚。连说话的口气都差不多。如果不是知晓了他的根特家族血统，他还真以为他们都是一家人呢。

“去哪里？”艾达.罗伊的声音没有半点破绽，叫维克托有种自己和他交换灵魂的错觉。

“你的母亲抛弃了你，她放弃你而选择图林根的继承权。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你交给需要你的瓦斯曼人。”

“瓦斯曼的‘毒蛇夫人’？”艾达.罗伊继续往下问。

“是的。”伊姆拉斯回答。‘哒哒哒’往来急促的脚步声透出了他的烦躁。“你还有什么要问？”他的语调突然上扬，叫躲在后面的维克托紧张起来。

片刻的沉默，艾达.罗伊没有应声。

“你不打算走？”伊姆拉斯语气忽而转向低沉，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怒意。“奥加……”

“没有了，我可以走。”

铁链绞动，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直到它变得比针尖落地还要小的时候，维克托才从石柱后面爬出来。

“下面我们去哪？”他接过‘老学究’抛过来的守卫制服，飞快地往身上套。

“去接你母亲，还有你外公，然后还要去放那些关在地窖里的人。好了没有？”‘老学究’的速度比他快出许多，正抄着手等他。他的袖子卷着，小臂上的那条黑蛇纹身在透进狭小窗口的微弱光线下轻轻游动。

他到底是谁？维克托扣好上衣的最后一个纽扣，展开黑帆布斗篷。这衣服又硬又糙，还有一股子马骚味。“你从哪弄来的？”他劈口问道。

“死人。”‘老学究’盯着外面，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维克托一阵子恶心。自从经历了那天尸体复活的意外后，他就对任何与死人有关的东西反胃。死人身上的斗篷。他迟疑片刻又想了想。只要能救出我的母亲，这点算什么。“亚力斯还有什么吩咐？他们的军队怎样才能进城？”

“我听他说，这要等出城的艾达.罗伊的回信才行。”

他们打算先吃掉一半出城的敌军吗？时间不容他多想。匆忙裹好斗篷后，维克托跟着‘老学究’悄悄地出了地牢。

天空中号角阵阵，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城门洞开，大队人马在文森特.格鲁菲德的带领下踏上长桥，朝着瓦斯曼的方向进发，整齐排列的矛尖在阳光下蜿蜒成一条银色的长河。伊姆拉斯此刻正站在城楼上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面，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两个影子悄悄溜过他的身边。

等过了最危险的地段后，两个人加快了速度，朝着河东塔奔去。

遇到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竟然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平日里像梭子鱼一样穿梭往来的巡逻队竟然全都凭空消失了，一支也没遇到。

“你说这时候会不会突然有人来查？”维克托发现塔门口也没有守卫，只是虚掩着大门，这一点不太合乎常理。

“你觉得这是圈套？”他们两个停下脚步，躲在另一座塔的拐角处，远远地朝着那里眺望。“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是亚力斯.菲尔德背叛了我们。不过他实在是没必要这样做，因为把你献给伊姆拉斯已经就是顶点了，他再这样设计并不会获得任何好感，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和反感。我想，这可能是士兵想偷懒，趁着领主大人有事不会来查他们，全都跑去干自己的活了。”

“什么自己的活？”维克托诧异。

“我说你笨啊。”‘老学究’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士兵们能有什么活？男人嘛，不就是操（chahua）婊子、赌钱、喝酒、吹牛这些事儿。”

“哦。”被他这一说，维克托识相地闭上嘴巴，“今天就信你这一回吧。”

他小心地溜过去，把虚掩的门推开一条缝。里面安静极了，既没有守卫士兵的说话声，也没有母亲和外公的声音。以前住在这里的侍女们都被赶去了主堡的顶楼，所以这里除了母亲和外公，没有其他人。整座河东塔在北方正午的阳光下也显得那样清冷，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上次来的时候他们是在塔顶。维克托丢下‘老学究’快步朝着顶楼的房间跑去，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石塔里回荡，大得好像天空的雷鸣。

母亲，我来了，我来带你逃离这个黑暗的牢笼。

他猛然推开那扇紧闭的木门，望见布朗歇夫人正坐在一把橡木椅子里看着那本<光明圣典>。阳光从顶端的天窗里穿透进来，给地面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细沙黄。病重的伊斯德公爵睡在房间西面的一叠厚厚的旧羊毛毡上，安静得不像一个活人。